164 英雄(2 / 2)

韩东文上前一步,不顾官兵想要阻拦的势头,搀住张忠良的胳膊让他站了起来。

只有犯人才跪着死。

“是不是皇帝啊,是不是皇帝啊……”

张忠良的眼神已经明显失了焦,口中喃喃地重复着。

韩东文咬牙,右手开掌伸向李宰:

“拿剑来!”

火把的倒影跳跃在韩东文的童孔中,那双眸子与张忠良截然不同。

一直,一直望着面前的老人,胜过万语千言。

“殿下,还是……”

“拿!剑!来!”

他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夜里。

彷佛一道雷。

空旷,不散。

剑握在了韩东文的手中。

冰凉。

明明是缠布的剑柄,为何如此冰凉。

若只是坐在高堂之上,可曾会感受到舍命的温度?

这是江山的孽,要用自己的手去承。

“皇帝啊,圣上啊……”

张忠良口中呢喃,像是想起了什么,咧嘴一笑:

“老李头,咱们能上泗杨了!去看值岁请仙典,去看皇上!”

他的皮肤开始发黑,说话的声音已经断断续续,毫不完整。

那双失焦的童孔忽然再次一亮,带着如婴孩一般的激动:

“草民……张忠良……拜见……陛……下……”

“不是草民,你是英雄。”

韩东文举起了剑。

“寡人送你走。”

“是……皇帝啊……谢……陛……下……”

张忠良尽力站直身子,彷佛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又清醒了过来。

韩东文咬紧了牙齿,举起了剑。

“朕,送你走。”

雪落在染血的剑身。

剑已经贯穿了张忠良的胸膛。

他的遗体从韩东文身前无力地滑下,很快便被官兵抬到了架子上。

“厚葬。”

韩东文轻声道:“剑留下,再取剑来。”

张忠良被带走,新的一柄剑呈到了韩东文的手中。

……

……

一夜如此。

试药的时间,只能有一夜。

天明,就该停了。

韩东文仍旧在冬夜里静立着,身上的白羽大氅,已经染成了暗红。

没有人动,所有人都如此站了一夜。

已经失败了十三人。

剑已经换了十三柄。

全都经过了韩东文的手中。

也已经没有人说话,只希望东边该死的太阳晚些出来,再晚些出来。

这漫长的夜,辗转而沉默的时刻。

“砰!”

门被推开。

韩东文立刻抬头,看向前方。

他的手忽然一松,第十四把剑跌落在地上。

“成了!成了!”

是池涵清已经有些沙哑的声音。

这一夜,她又岂不是以泪洗面地度过。

矮房中,第十四个病人正好好地躺着,退烧。

已经有些麻木的池涵清,不敢相信地抹去眼泪,连忙用法术查探脉象。

成了。

找到了。

是真的!

她勐地站起身,推开这矮房的门,高呼着成功的消息。

最先看到的,却是身上满是血污,肩头落满飞雪的韩东文。

于是她奔了过去,已经全然不顾体面。

满面泪流的池妃,与血染御衣的韩东文。

或许本该出现在叛乱弑君之夜的一幕,却在眼下胜过万语千言。

那终于不是闺怨的泪与昏君的血。

光芒刺破夜的薄暮,日光的金线勾勒在白兰山巅。

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