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府尹孙芳传会客的地方,既不是设厅也不是东书房,两人所处的房间颇像一间密室,四面虽说不至于密不透风,却也是门窗紧闭,房中茶汽袅袅,却没有给这间沉闷的屋子带来多少清香之意。
夏鲁奇到太原来已有了些时日,府尹的日子可还好过说话的是坐在孙芳传面前的人,他国字脸,五官如刀刻,面容略显呆板,眉目颇见阴沉。
孙芳传身上颇有杀伐之气,闻言冷笑一声,夏鲁奇虽有些薄名,但到了太原这一亩三分地,是虎他得给我趴着,是蛇他得给我盘着。某的太原之地,还容不得他来撒野。
面前那人笑了一声,他眉间的阴色太重了些,以至于连笑声都显得阴沉,夏鲁奇可不是易与之辈,陛下既然会让他出镇河东,就不会对他没有期许。太原府虽然份量不小,说到底还是河东辖境,他这个节度使眼里可不会揉沙子。
河东是河东,太原是太原孙芳传底气十足,节使只管放心,有某在太原,节使的大事误不了
那人沉默下来,像是在思考什么。
孙芳传压低了声音,难道节使果真担心,某对付不了那夏鲁奇
那人阴沉的笑了笑,这回本帅借清明祭祖之机回太原,就是想看看河东局势,看看你是否能对付得了夏鲁奇,不过你总算没有让本帅失望,诸番准备都做的不错。
孙传芳神色微松,节使放心,昔年某受节使提拔,如今相助节使谋河东节度使之职,正是报恩之时,怎敢不尽心尽力
那人点点头,本帅也不瞒你,河东乃基业之地,本帅志在必得。这番你若做得好了,他日少不了你的好处。
孙芳传闻言露出喜色,多谢节使。随即他话锋一转,节使在两川立下不小功劳,归朝理应受到重用,不知陛下先前缘何不让节使出镇河东
那人脸色变了变。
孙芳传又道:节使与那位的恩怨,某多少知晓一些。只不过彼时那位并不在朝中,应该不会是他从中作梗吧
那人双目一沉,孙芳传这番话的用意,他如何不知,自个儿要对方帮自己做事,对方自然会对事情成功的可能性和危险性有所评判,眼下不过是在试探自己是否还有其它力量相助,否则当日没有谋成的事,来日即便扳倒了夏鲁奇,也轮不到自己。
他冷哼一声,也好叫你知晓,朝中本帅自有赵王相助
原来是赵王殿下孙芳传恍然大悟,随即露出如那人一般的阴沉笑意,眼下那位在契丹又立大功,锋芒太甚,除却一个东宫之位,陛下对他已是封无可封,如此说来,陛下对赵王殿下必是多有扶持之意。有赵王殿下相助,节使大事可成
那人摆摆手,眼下还是说说,你打算如何对付夏鲁奇。本帅听说此人颇擅吏术,一般手段可是对付不了他。
孙芳传信心十足,他道:夏鲁奇的确难以对付,但他再难对付,也有命门在,他有个女儿,正值豆蔻年华,却已生得祸国殃民。对自家这个女儿,夏鲁奇极为宠溺,视为掌上明珠,连等闲之辈看上一眼都不许。我等要对付夏鲁奇,可从她这个女儿入手。
那人听孙芳传提起夏鲁奇之女,不由得想起在洛阳听到的些许风声,顿时眼神就有些怪异,他借着饮茶的动作,赶紧掩饰过去,放下茶碗的时候,嘴角已有一抹莫名的快意。
这抹快意来的是那般猛烈,以至于他颇为迫切的追问:如何入手
孙芳传嘿嘿笑出声,某的长子虽然不成器,模样却是端正,某已叫他设法接近夏鲁奇的女儿,若是能俘获对方芳心最好不过,到时少不得利用她一番,为某的人入节度使府搜罗夏鲁奇的不法罪证提供方便,若是不能,也可利用此女以挟夏鲁奇,在关键时候为我所用。
那人听了大为意动,具体如何施为
孙芳传继续道:夏鲁奇是那位的人,此事人尽皆知,他到河东来,少不得要大力推行新政。新政是什么,不就是抢钱抢田抢粮抢人饭碗吗到时候某只需要买通一些被裁汰的军士,让他们闹事,夏鲁奇少不得遣人镇压。
他只要一出兵镇压,此事就能闹大。在敌我对峙的时候,将夏鲁奇的女儿交到那些桀骜的军士手里,不就可以让夏鲁奇束手束脚若是那些军士不小心把他女儿杀了,夏鲁奇焉能不大开杀戒到得那时,某再令州县心腹官吏闹起来,揭发夏鲁奇的种种罪状,事情便会一发不可收拾,说不得就要地方大乱。
届时弹劾夏鲁奇,甚至都不需要太多铁证,加之有赵王在朝中声援,即便不能让夏鲁奇脑袋搬家,也能叫他丢了官帽,最不济,这河东他也呆不下去孙芳传满眼都是凶光。
那人抚掌而赞,好计策,好计策
过了片刻,孙芳传道:此事要成,必须要赵王出大力气,因为届时那位必会力保夏鲁奇,赵王会出大力气吗
这个你不必担心。那人道,赵王必会鼎力相助。
孙芳传欲言又止。
那人冷笑道:本帅知道你在担心甚么。本帅且问你,今日之赵王,为何会突然势力大涨,受到百官拥护
这恕下官愚钝。
那人道:那是因为赵王已经私下答应我等,待得日后他成了事,便会废除新政,让节度使重掌地方大权你说说,如此赵王,焉能不得人心,节度使们焉能不争相归附
他站起身,赵王与那位之争,说到底还是新政与旧政之争,更深一步说,乃是节度使与朝廷之争。你是本帅的人,便也是赵王的人,你我对付夏鲁奇,便是对付新政。
他看向孙芳传,朝堂有风声,新政马上又要有大策推行,以求彻底剥夺节度使之兵。这个时候,节度使们与赵王不反击,还要等到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