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两翼皆无大忧的情况下,大军直向东南、进逼扬州,则必高歌猛进、势如破竹,吴国就将再无可以掣肘大军的依仗。
除却地方防备兵力,吴国本不至于只能调动刘信、李德诚,共计五万的将士,但吴力此时大部分都去了楚地,故而江淮一线,除却本身戍卫部曲,金陵能给予的支援实在不多。
涂山。
沙场之上战机瞬息万变,不到最后一刻,所有的应变都不能说是对的。
在刘信将涂山两翼伏兵都调遣出来后,孟平仍旧高居望楼,面色平静,哪怕各处激战正酣,交战之声已经远传数十里,他也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排阵使全神贯注盯着战场,虽然不至于紧张局促,但也全身血脉喷张,他偶然回头,看到孟平从容的模样,心中便有触动,暗道:“将军愈发有大帅之风!”
从望楼看过去,可见涂山上安重诲、赵弘殷所部,正在吴军山营前与吴军激战,涂山下,百战军在山前两翼列阵,与赶来的吴军伏兵厮杀——望楼就在大阵中央。
左右两翼与吴军交战的百战军将士,主体仍是步军,马军则在阵外,与吴军马军厮杀,争夺对两翼的控制权。
到底因为吴军兵多,若是步军不能击溃对方军队,精骑也不能杀散对方马军,安重诲、赵弘殷又不能迅速攻下山营,战事一直拖延下去,最终百战军肯定体力不支——兵少,则士卒轮番上阵太过频繁。
然而这只不过是一种可能罢了。
论及弓弩、甲胄等军备,百战军在大唐便是独领风骚,刘信所部焉能与之抗衡?
两军在步军近战之前,前者的强攻劲弩就让吴军吃够了苦头,一度让吴军根本无法靠近——这倒是颇像唐军攻打普安时,两川劲弩最先让李从珂、石敬瑭所损伤惨重,而又无法寸进。
在吴军付出很大代价,终于与百战军步军结阵后,后者娴熟的战阵厮杀技艺与冷锻甲,更是让他们举步维艰。
另一方面,百战军精骑兀一与吴军碰面,就将对方压着打,吴军马军虽然与百战军精骑数量相当,甚至略胜一筹,却根本无法举得优势。
随着战事进行,不仅涂山吴军吴军岌岌可危,便是连涂山下的吴军将士,作战也分外艰辛。好在吴军步军人数占优,彼此相互呼喝激励,败象没有立即显现出来。
最先有突破的,是百战军精骑。
统领百战军精骑的都指挥使陈青林,最先将吴军左翼马军杀散,而后精骑便开始威胁、打击吴军步军大阵。
精兵对战步军,大体有两种作战方式。其一,依仗冲锋之势,直接冲进步军大阵,将军阵冲杀溃散;其二,依仗自身机动性,在步军周围游弋,以弓箭杀敌,敌进我走,敌停我击。
能发挥这两种优势,骑兵对战步军便能胜,而若是不能发挥这两种优势,骑兵对阵步军便不能胜。
吴军步军大阵,在这时处于相对静止状态,失去马军保护后,除非本身弓箭之力能够压倒百战军精骑,否则就成了任人宰割的对象。
很明显,吴军弓箭并不具备这样的能力。百战军精骑在吴军侧翼,不停来回奔走,以弓弩射杀吴军步卒。吴军步卒以盾牌护身,用弓箭还击,但仍旧抵挡不住百战军精骑之袭扰,阵脚渐渐不稳。
这些被刘信寄予厚望的伏兵,莫说冲溃百战军军阵,在战斗持续的情况下,连继续战斗都显得倍加艰难。刘信所希望的百战军主阵,弓弩、甲胄、盾牌不足的情况,并没有出现。
无论是军备还是作战能力,百战军显然都高出了这批吴军不止一个层次。
望楼上,孟平将战场局势收在眼底,面上仍是没有甚么神色变化。排阵使这时已然喜道:“将军,我军胜之不远矣!”
孟平看向涂山,目光平静,“利用我军急于求战的心理,刘信山上立营,以三千之众采取守势,诱使我军攻山,而埋伏以重兵在涂山两翼,伺机而出,期望将我军拖入泥潭之中,再围而歼之。这个算盘倒是打得不错,可惜,他犯下了大错。”
排阵使颇为得意的笑道:“刘信当然低估了我军战力!”
话说完,见孟平不置可否,知道对方心里有话,便问道:“莫非刘信还犯下了其它大错?”
孟平淡淡道:“刘信所部兵马两万,他以为我不知,故而先行埋伏,殊不知彼部虚实,军情处早已探明。其次,他的战法布置,太过取巧,失之于堂堂之阵。”
前一句话排阵使理解,后一句却不解其意。
孟平继续道:“若是我军来此,他便靠山布阵,两万之众陈兵山前,摆下堂堂大阵,我百战军要击溃其阵,不会很容易。但他如今这般布阵,看似是利用地利且成围攻之势,实则也是分散了自身兵力,予了我等各个击破、直捣黄龙的机会。”
“更重要的,从一开始刘信就想取巧,以优势兵力而不敢正面迎战,这就失去了将士锐气。沙场对阵,大势为重,士气为先,他有实力而不敢正面争雄,这仗还如何打?反观我军,南面而来,到此便布阵,布阵完便进击,是为一鼓作气,兵锋正锐。两相比较,吴军如何能与我争锋?”
排阵使若有所悟,沉思不语。
就在这时,涂山上爆发出一阵猛烈声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