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事双亲以孝,讲究朝夕侍奉,对礼仪之家而言,早晚拜见问安是必不可lā李从璟在崇文殿结束一天的政事后,便来到太后曹氏的宫苑,准备跟曹太后一同用饭。
在门外瞧见淑妃的宫女,便知任婉如也在,进去后才发现曹太后正在有模有样考校李重政的学业,任婉如静坐在一旁,脸上带着自豪的微笑,德妃豆娘也在,静悄悄的坐在一旁。
唐因隋制,皇后之下,有贵妃、淑妃、德妃、贤妃各一人,为夫人,正一品。后来有所变动,昔曾有过惠妃、丽妃、华妃为三夫人的情况,如今还是采用旧制。
“参见陛下!”李从璟到后,除\却曹太后,众人都起身行礼拜见。
“都起来吧。”李从璟在曹太后身旁坐下,“太后可是在考校皇太孙的学业?”
曹太后老得满脸皱纹了,不过精神还算不错,前段时间有些愁苦,现在已经恢复得差不多,闻言笑道:“我哪里有甚么学问,能考校政儿的学业。不过是做做样子,借故跟他多亲近亲近罢了,这跟你小时候是一样的。”
李从璟笑道:“母亲可是大有学问的,这点我可是从来都这样认为,而且我相信众人也都这样看。”
任婉如和豆娘都连声称是,时年九岁的李重政也正经的说是,逗得老人家分外开心,显得愈发有精神了些。
用过饭,淑妃任婉如和德妃豆娘都走了,李从璟留下来陪着曹太后说话。曹太后不过问国事,自然是唠家常,华灯初上之际,曹太后拉着李从璟的手,认真的说:“从璟,你到底打算立谁为皇后?”
“这还用问吗?莫非母亲有甚么看法?”李从璟笑着说。
曹太后却完全不像是随口一问,叹息道:“我知道你的想法,你心里惦记着王家的那女子是不是?”
李从璟收敛了笑意,有片刻默然,而后展颜道:“往后自然是淑妃进位为皇后,无论是秦王府还是东宫,淑妃都曾奋力操持,如今政儿年岁渐长,本身性子才学都不错,这件事从璟不会乱了章法。”
曹太后拍拍李从璟的手,想说甚么却没说,最终只是道:“我儿心有家国,自然不会在这种大事上出岔子。”
西北边关重在灵州,朔方节度使即治灵州,昔日这里也是一片充满荣耀的土地,平定安史之乱的主力便是朔方军,郭子仪、李光弼更是朔方军将领。
然而随着安史之乱的平定,朔方军最终在朝廷的猜忌和权术下,逐渐瓦解为数部,战力与势力都已大不如前。
到得天下大乱时,诸侯争霸中原,灵州更是彻底沦为不受重视的边地,如今提起到灵州担任节度使,人们的反应不再是受到重视,而是被发配边疆受罪。
然而无论如何,在西北这一亩三分地上,灵州控黄河西段流域,扼贺兰山之咽喉,朔方军仍是不可忽视的重要力量。
灵州城在长城以南,东边相邻的定难节度使治州夏州,城池却是在长城以北。从如今的大唐疆域上看,灵州就像是一只锲子向北突出,将河西与夏州分割开。
历史上党项人西进河西,首先便是攻打灵州。耗尽无数心血,一朝占据灵州,即在灵州境内兴建王都。
春,无雨,大风,黄沙漫天,天气阴冷。
贺兰山西南角,山势低缓处,有长城。
山上无木也无草,沙石裸露,皆成黄色。
长城上有边关,岁月恒久。
夕阳模糊,悬挂在城楼。
从边关西望,起伏不定的山峦外,便是大漠。
大漠一望无际,在黄沙中如泣如诉。
有一队人马,约莫二三十人,正在大漠边缘冒着风沙行进,埋头朝向长城。
大风卷黄沙,黄沙卷衣袂。
这群人显得格外渺小,行进也很是艰难。
当先有一人,三四十岁,络腮胡,眉目方正,皮肤粗糙,典型的边地大汉。
他叫曹义成,乃是归义军节度使曹义金的族弟,亦是归义军中有数的悍将。
在风沙中勉力前望一阵,他大声对身旁的人道:“日头已经偏西,今日能否赶到长城?”
身旁的汉子三十岁左右,却是天成年间跟随剑子,到过秦王府的两人之一,叫作张金来。
张金来左右找了半天参照物,才大声回应道:“距离长城尚有三十里以上,风沙太大,今日怕是赶不到了!”
曹义成低头沉默下来,为防风沙,他鼻子以下半张脸包裹在纱布里,这时只剩一双眸子如利剑,可凿穿金石。
“曹判官,不如择地宿营,明日再走?”张金来询问。
“不可!”曹义成还未说话,身后已有一人抢先说话。
此人声若公鸭,正是赵象爻,他道:“今日必须赶到长城,迟则生变!”
曹义金、张金来目光凛然。
当初在凉州,曹义金等人遭遇截杀,情况危殆,若非赵象爻及时来救,众人命不久矣。
一路东行,数遇麻烦,有成群结队的沙匪,亦有不明身份的精锐杀手。
百余人的队伍,而今只剩不到三十人。
“究竟是何人,要阻我归义军东归?”曹义成说这话时,满含悲愤与不平之气。
赵象爻不能轻言。
张金来不忿道:“河西大乱,诸部侵入,我归义军先从张将军,历经血战,克复十州之地,后从曹将军,数十年殊死相搏,为唐人守住河西血脉,艰苦卓绝,死伤不可胜计,而今东归入朝,竟有人百般阻扰,此乃何等贼人,竟敢如此?!”
赵象爻不说话,曹义成冷笑道:“河西诸部,谁人愿我东归,引王师西来?”
此时,不远处,有一百余人的马队,正在集结。
为首者,一壮一少,虽着马匪之服,却掩盖不住麻衣内里的铁甲。
年长者,刘知远;年少者,石重贵。
石重贵面色复杂,禁不住问刘知远,“刘将军,此番非得动手不可?”
“此时不动手,一旦他们入长城,进入灵州地界,你我就奈何不得他们了。”刘知远杀气昂然,“此为最后机会,若不动手,更待何时?若非先前那些人太过不顶用,曹义成也到不了这里,何用你我以身犯险,在长城前截杀此獠?”
石重贵道:“谁也不曾料到,军情处在河西,竟已布下那般多棋子。”
话出口,觉得不对,石重贵心头烦躁,一把扯开包裹口鼻的布团,“归义军东归入朝,我定难军为何要相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