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放弃呢？”冥冥中，不知是谁在他耳际轻叹。他原本不想回答，但是，温暖的语气，清和的话语，轻柔的低吟，在他的悲惨凄凉已经绝望了的人生中，似乎是从没有出现过的。

“只是不想挣扎了而已。”

“小鬼，你才多大，居然说起这个词？”她轻笑，像风过般，松软恬适，然后消失不见：“父亲被陷害，家人被杀，友人背弃，孤身一人，灾荒年流落外地，食不果腹，走投无路？”她一一细数着他的不幸，但是，没有嘲笑也没有挖苦，没有同情亦没有悲怜，只是很平常的不带任何感情的说着。

“唉，比起我来，你幸运的多了。”最后，闻得她一声感慨，倒让他迷惑起来。

“为什么这样说。”

“因为，至少，你还活着。”

一句话，瞬间，让他悟出了些什么——他，原来，还是活着的……

“小鬼，你是个有悟性的家伙，活着，有无数的可能亦有无数的不可能，何不继续期待着呢？涅槃重生，不可不谓一次难得的期待……”

“我……”被她牵引着，他，似乎真的有些期待了。

“神机子那白胡子，正找着接班人，翠微山，对，去翠微山，我去和他念叨念叨，不过其他的就看你了。那里说不定有意想不到的答案。”女子轻笑着，亦像是即将离去的话别：“看好你哦。”

风过，发怔的许子尧清明起来，听着渐进的脚步声，淡出一个笑容，起身，旋踵。院落的门口，一袭红裙轻纱的身影进入视线，还是那位，但却已经是她了。

“小鬼……”女子进了中院，且走且说，开口的两个字，让许子尧愉悦的表情一滞，看着愈走愈近的女子，倒是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叹了。时光荏苒，自己记忆中的八年，似乎于她来说，不过匆匆弹指一挥。

“你在干什么啊，子尧！”或者还是及时的意识到人家长大了，不会喜欢自己刚才那个称呼，小雀立即改了口：“你多管闲事干嘛。”

语气不是责备的，也不是愤怒的，淡淡的，表情亦淡淡的，依旧像是曾昔，诉说着一个简单的事实。

她走到自己面前，微仰着头。看着她，渐渐的不情愿的蹙起眉，许子尧紧抓扇子的手，难以自制的颤抖——他控制不住的双膝一曲，不知不觉的松开了手中已经汗湿大半的纸扇，跪拜了下去……

“神女……恭迎神女重降……”

来此的二人不禁诧异的呆了片刻。

许子尧满脸的肃穆，激动的跪拜下去，颤抖的伸出双手，牵起女子的裙摆，虔诚的，轻吻——万俟琛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英气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看来，这个许子尧，与小雀她，是有过往的人，但是，怎么会如此称呼——

“我可以这么认为，你所作所为，全是故意的。”小雀盯着他的举动，渐渐的冷下声音，也没阻止，居高临下的如神祗，冷漠的看着世人。

“神女凄苦，我辈怎可见死不救？”许子尧抬头，答得理所当然，不过，小雀在他这句话说完，便迅速的扯了一下裙摆，退了两步。

“凄苦？”她冷哼一声，“你的师父呢？”

“师父他，作古了。”许子尧在他面前有问必答，神机子升天，这是世人还不知道的事情。

“去了？”低着头的小雀皱了一下眉头，再次将目光落在许子尧身上：“我不知道他胡说了什么，或者你自以为是的猜测到了什么，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最讨厌的就是别人自以为是的揣测设计我！”

“神女……”许子尧看着她动怒的神情，脸色苍白起来：“我以为……你一直……”

“一直什么？”她眼里多了几些冷嘲，“是啊，对于一个碎魂，最想的事情，就是找个身体，安安静静，无灾无劫的继续修行轮回，是吧？”见跪在地上仰望她的男子不答，小雀继续解释：“许子尧，万俟唯虽说是我宿主，可是，我从来没有过非分之想，她还是个鲜活的人！你怎么可以擅自做主！”

她真的怒了，方才以为只是巧合，他不知道这么做会带来什么，不过，现在可以确认，许子尧早就知道后果！

“神女慈悲——”许子尧再次拜下去。

“还有，我不是什么神女，不过一游离于世间的碎魂而已。”她不好继续责备，“当初不过巧合碰上，说了几句话而已，你不要如此在意的。”

怎么可能不去在意呢？许子尧缓缓抬首，看着眼前如光般让人温暖的女子，依旧不解。孤身一人，游离于天际间，飘无定所，用尽心力挽救着一个个本该死去的人，用自己本就不多的碎魂粘合着本该支离破碎的他人灵魂，怎么可能不去在意。世人自私无知，难道他，也要做万千不会领情不知还恩的过客中的一个？虽说万俟唯这女子亦无辜天真，但是——

“许子尧，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知恩图报我心领了，但是，这不能成为你做这种事的借口，也不能成为你害万俟唯的理由。小唯，也是个续命之人，所以，我希望，你能将心比心，为她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