璐璐常常拿我的名字开玩笑，但我却对这种毫无心机的口无遮栏讨厌不起来。

“磕碜先生，你怎么不反击，这样我很没有成就感哎，其实我真的不介意你叫我丑女的！”

璐璐坐在我正对面，我稍微挺直身板，她就会灵敏地抬起头和我对视，以至于我经常怀疑她到底有没有在专心工作。要快速融入一个新环境，第一步就是对与你的物理距离最近的人释放亲切感，当然这个道理我也是日后才懂，当时只是觉得这个女生很开朗也没有老员工的架子，慢慢聊天次数增多，一来二去就熟悉起来。

璐璐长得很漂亮，齐刘海短发，明亮的眼睛，直挺的鼻梁，形容简单点，就是走在街上不论男女都会回头多看一眼的美女，但她却完全不把自己的漂亮当一回事。璐璐个性直接，喜欢和讨厌全写在脸上，社里聚餐她永远最活跃的那个，喝酒吃肉毫无顾忌，女同事们私下都说她爱出风头。不过璐璐不管怎么吃都不会胖，单凭这一点就足够拉到所有女人的仇恨。

新员工欢迎会在公司最大的会议室内举行，这一期进入欢庆名单的总共有13人，包括过生日的员工。我看见有好几个老员工都没精打采的，就悄悄打听原因。

“没什么意思，就是大家站那傻兮兮地唱生日歌，然后碰个杯，切块蛋糕完事”

“还碰杯？要喝酒吗？”

“……想什么呢，橙汁！”

可当我们走进会议室，却被华丽的桌面震惊了。

同事们纷纷叹道：“哇塞，今天什么日子呀，这么丰盛！”

还有人小声议论说难道是尤菲撞了邪。

桌上除了摆了一个双层的奶油鲜果大蛋糕，还有两盒披萨，以及各种小食点心，看这场面，一点也不像老员工口中描述的很随便的样子。

“呀，还有咖啡豆，咖啡机，是要给咱们现煮咖啡吗？”一位大姐发现了新大陆，大声喊道。我这才发现，桌上放了一台崭新的咖啡机，旁边还有牛奶、奶油、打泡器……如果真要现煮咖啡，那对于喝惯了公司速溶咖啡的大家来说就是难得的福利，而且速溶咖啡还是限量的，公司每天只供应30包，先到先得，抢不到就没了。

但我对咖啡不论是从喜爱程度或者接受程度上说都很一般，属于那种既不靠它提神也不靠它装x的心态。

大家议论纷纷时，璐璐抱着相机走了进来：“来，大家都站好，先来张合影。”

“等等！”尤菲跟着璐璐进门，还没站稳就喊。

“你们别空着手拍照啊，大家把杯子都倒上饮料，把零食什么的拿在手上，再拍！”

好吧，装腔作势的最高境界也不过如此吧。

这张照片大概是我此生拍得最失败的一张照片——照片上的我左手端着咖啡杯，里面当然是没有咖啡的，右手抓着一片披萨，嘴里塞的零食把腮帮子撑得鼓鼓的，活像一只贪吃的仓鼠。其他同事也没好到哪里去，基本上能拿上手的全拿手上了，同事们交换着眼神，表达着对照片的不满，但尤菲对这张照片赞不绝口，并决定挂到官网上。

尤菲满意地说道：“咱们公司的福利其实还是很好的，对吧”很少看得见她如此温和满足的一面。

璐璐悄声对我说：“公司现在缺人，hr部门一直抱怨因为咱们社里福利太差招不到人，导致她们也玩不成业务指标，主编就给尤菲下任务了，增加全员福利，辅助人事部招聘。”璐璐一边说，一边低头删除数码相机里她认为不好的照片。

“那她还随便就把小蕾裁了…”

“嘘！”璐璐赶紧作势捂我的嘴。

按照惯例，过生日的同事合唱了生日歌，尤菲笑眯了眼，摇头晃脑地跟着节奏拍手。她今天化了妆，穿了一条很少见的白色套裙，显得职业又不失风韵，只是略黑又长满痘痘的皮肤和明显的黑眼圈一直在提醒大家她仍然是那个操心劳力肝火旺盛的副主编。璐璐用镜头记录着一切，不时变换各种角度，但镜头的中心从未离开尤菲。

“yan，你以前不是在咖啡厅打过工吗，肯定会做咖啡吧，给大家表演一个。”

尤菲兴致高昂，她似乎除了要向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展示本公司福利诱人之外，还要告诉大家本公司员工个个身怀绝技。我从未听璐璐提及她还有这段历史，兴趣也一下上来了。我看着眼前这个举着相机的瘦弱女孩，突然想象她要是换上咖啡厅的制服围裙会是什么样子？一定也很漂亮吧。

同事们跟着起哄，毕竟这种短暂脱离工作与管制的悠闲时光是很难得的，虽然今天的吃吃喝喝其实也是工作。

璐璐拗不过大家，思索了一下，终于放下手中的相机，正了正身子说：“那好吧，我就给你们每人做一杯卡布奇诺。”

璐璐开始熟练地制作咖啡，双手像是被某个美妙的程序遥控了，精准地进行着各种操作。同事们被她的熟练惊呆了，人群发出小声的欢呼。璐璐低着头，神情专注，冲泡，打发，调制，伴随屋内渐浓的咖啡和奶香味，一杯杯冒着热气和浓香的卡布奇诺被摆上台面。尤菲笑眯眯地注视着璐璐，不知她是被璐璐的专注打动，还是为公司网站又添了一张好照片而欣喜。

会议室是纵深形的，我帮璐璐把咖啡摆在每个座位的正前方，尤菲吩咐同事入座，大家各自端起面前的咖啡正要喝，尤菲脸色一变：“等一等，都着什么急呀，没喝过咖啡？先拍照”刚刚荡漾在她脸上的灿烂转眼间烟消云散。

“柯岑，你给我们拍照，yan继续做咖啡。”

我拿起相机走到会议桌的西边，会议室东边是一扇超大的窗户，璐璐就站在东边的窗户下，光从窗户洒进来，给璐璐镀上一圈金边。

“咖啡刚做完了啊，你们不是每人都有一杯了吗”璐璐说。

“做完了你就装装样子，又没要你真的做。”尤菲的语气里透出一丝不耐烦，习惯了发号施令的她不接受任何人的质疑：“表演会不会啊？你就演出你在继续做咖啡的样子就行了，刚才不是挺会演的嘛。”阴阳怪气的声音又重新从尤菲的口腔里爬出来。

我朝璐璐挤挤眼睛，她回给我一张生无可恋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