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关电闸了，把灯开久了浪费电，能省就尽量省点。”庞国志对正在看书的庞小凤说道。

灯熄灭了，屋内顿时被一片黑暗所包围。庞小凤无奈只好丢开徐志摩诗集摸黑上床，本想蒙头呼呼大睡，可是这了无星光的夜晚又一次让她失去了睡意。

想象书中徐志摩描摹的再别康桥的情景，回味电视机里邓丽君的耀眼风姿，再试想一下婚礼过后已经差不多和父母一样过日子的童萍萍……

这些不停变换的镜头让庞小凤感到有些头晕脑胀。

同样是人，尤其同样身为女人，邓丽君能为千千万万的人们创造美好，而自己是不是在不久的将来也和童萍萍一样找个男人嫁了，然后生一堆娃，并在锅碗瓢盆的撞击声中一天天老去。

如果没有上高中，或者干脆不识字，这样的活法也不错，沿着前辈的足迹走，日子简单明了，既不用冒什么风险也不用费什么心神，一转眼一辈子就迷迷糊糊地过去了。可是自己偏偏识了几个字，不管咋样吧还混了高中文凭，这时的庞小凤对童萍萍这种闭其门来只为老公娃儿的过法多少有点不太甘心，她觉得自己这一辈子不可能像邓丽君那样风光，但至少应该在结婚之前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可是这种想法在当时怎么能行得通呢！庞小凤知道本地确实有一个女孩到外面闯荡，随之而来街坊邻居口口声声长短的流言蜚语差点让女孩的父母气过背去，羞愧万分就四处派人寻找，直到弄回来一顿暴打，然后主动托媒人把女子迅速嫁给一个老光棍才算完事。

“女娃子嘛，就是传宗接代的，上学没啥用处。”

“女子只要一嫁人，三天两头早就把认得的几个字忘光了。”

“女子无才便是德嘛。”

……

对待女孩子上学一事，当时许多人都持以上观点，庞家院也不落俗套，所以随处可见的都是“女憧憧，妇空空”，不知不识懵懵懂懂的女子或妇人。

庞小凤庆幸自己遇到了开明的父母，不但让三姐妹进了学堂，还说只要有本事上到哪就供到哪！好歹在学校混了十来年，可现在除了能抱上个书本本抽时间自娱自乐外，庞小凤真是迷茫一片，因为她知道每天的放牛扯猪草与上不上学没多大关联，那些个从来没有踏进过校门的反倒把家里弄得风生水起牛肥猪壮。

庞小凤翻来覆去了好久才迷迷蒙蒙睡去，可是梦中的她也并没有消停下来，因为她看见了城市，坐上了火车飞机，来到了一个无比喧嚣热闹的世界。

“鬼女子，咋还不起来呢？”杨爱英的连说带推将庞小凤从梦中惊醒，她突然从被窝里坐起来，看见的是母亲带着责备神色的脸。

“妈，干嘛呀，你把人吓的，人家正做梦呢。”庞小凤说道，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梦你个头呀，起来干活是正事。”杨爱英答道。

早晨的阳光暖暖的照在庞小凤身上，她坐在田坎上把钻进鞋里的泥沙倒掉，然后又把那双破了两个窟窿的解放鞋抖了抖，重新穿上感觉不硌脚了才背起装着猪草的背篓往回走。

说不清是不是因为母亲打断了自己的梦，还是因为昨夜想的太杂太多没休息好，反正庞小凤第一次感觉不到了往日完成任务的喜悦和轻松，仿佛有无尽的迷雾漫天而来，让她觉得既苦闷又无助。

“妈，二哥回来了。”庞小倩气喘吁吁地对正在做饭的杨爱英喊道。

“在哪里，这么久了都没个音信的。”杨爱英连忙从厨房出来有点不相信地问道。

“现在在河坝跟人说话呢，我看见就是二哥就先跑回来通知一声。”庞小倩答道。

“走，我们去看看。”庞小凤到厨房舀了一马勺水把脚上的泥沙急忙一冲，换了双红条绒布鞋就和庞小倩一道向河坝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