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最冷的时节,要属数九前后一个月,三九寒天,气温降至零下二十几度,行人都穿上了厚厚的棉衣,在冰冻的道路上谨慎行走,城市取暖锅炉冒出黑烟,在天空中画出一道道墨迹,悬固在云彩下面,等待寒风的垂幸。街上泛滥的车辆,尾气管吐着油烟,把低空熏染的灰灰暗暗,污浊难闻。地上的冰雪变成灰色,粘在车轱辘和路人的脚上,留下污脏的印迹。北方的冬天是深沉的,丑陋不堪的,让人厌恶。
小苗这几天辞了职,回南方老家考公务员,这里很不适合他。他说在这里工作简直是混日子,浪费青春。晚上,工队在镇里的十里香饭店欢送他,他举起酒杯,明确表示,三年内他一定要干出个样儿让大家瞧瞧。李红卫笑着问:“你要干出个啥样来?”
小苗正要开口,李武把话抢到前头,说:“他要干成一个傻样来。”
大家一愣,随后明白过来,大笑。小苗举着酒杯咧咧嘴说:“不管干成啥样,回去努力就行了,来,我们干了这一杯。”
大家碰杯,一饮而尽。
这时吴良摆起架子,打着官腔开始教育小苗:“小苗同志在工队的表现是不错的,但是小缺点也是蛮多的嘛,希望你在新的工作岗位上发扬优点,改正缺点,将来成为国家的栋梁之才。”
单继芳捂着嘴偷笑,王国光则皱起了眉头,他厌恶吴良那副装模作样的嘴脸,心里恨道:“臭毛病,又来摆谱!”
李武的对象宋小丽突然发话:“人家小苗要文凭有文凭,要家庭有家庭,将来前途肯定差不了。”她瞟一眼李武,又说:“不像李武,家里穷得叮当响,自己也是一个小中专生,将来有啥出息,只当一辈子工人。”
王国光听着不舒服。大家都看李武,李武低下头不言语。宋小丽总是不顾及他的面子,让他“老虎尾巴挂扫帚,威风扫地”,而他又不敢对她怎么样,谁让他看中人家的钱财?钱财是个硬性指标,人的尊严靠它支撑着。
“贫穷又没根儿,关键看人有没有本事!”王国光突然迸出这么一句,连他自己都感到吃惊,他骨子里认理不认人,常常有一些意外的言行。说完,他马上后悔了:管人家的闲事儿干什么,李武跟你有啥关系?咸吃萝卜淡操心。他心里责骂自己:属猪的,记吃不记打,一点儿记性都不长!
大家都没作声,思谋王国光的话。
小苗看见有些冷场,忙又举起杯,“来,大家喝酒。”
人们又一阵叮呤当啷乱碰,干了杯中的酒。王国光心里不痛快,只是举杯抿一下,吴良看见,用手指住他说:“王国光,你怎么一回事?别人都干了,就你搞什么特殊?”
王国光歉意说:“我喝不进去了。”
“别人怎么都能喝进去,人家俩位女同志都能喝进去,你怎么喝不进去?”吴良不满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