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夜来微微一笑，掩饰着掸了掸自己的衣衫，道：“当然不是，我是担心你有什么事。你跟我认识这么久了，还不知道我是什么人？”顿了顿，又道：“你夫人怎么来了？——要不要我去给她解释解释？就说，今儿是太子妃的嘱托，实不是我的主意。”这是在向萧士及暗示，不是她要跟踪他，而是太子和太子妃不放心……</p>
萧士及想起刚才杜恒霜的神情，心里很是不安，但是眼下他也没有那么多精力分到她那边，眼前这一关不过，他之前的努力都白费了，若是让太子知道他和毅亲王的企图，说不定他们两家立时就有杀身之祸。</p>
他跟着太子混了一阵子，对于那个可能的“内奸”还是一点眉目都没有，眼看毅亲王的势力一点点被太子蚕食，这种坐以待毙的无力感让他和毅亲王都很是烦闷。</p>
以前事事能握在手中，如今却发现无论自己怎么走，似乎都有一双眼睛在背后盯着他们，如芒刺在背，每一步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一不小心，不仅他自己粉身碎骨，而且连累妻儿老小，一家子都跟着倒霉。</p>
前不久倒台的万家，刚刚抄没流放的徐家，都是他面前血淋淋的例子。</p>
他能让自己深爱的妻子、心头肉一样的三个孩儿，也遭受如同万家和徐家一样的下场吗？</p>
既然来到这个名利场上，就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p>
进，还有可能更进一步。</p>
可是退，就是万丈深渊，他退不起，也输不起。</p>
问题是，他们这么多人，却依然不知道他们输在哪里，不明白太子那些处处料敌于先的计策，都是谁给他出的……</p>
那内奸到底藏得多深，怎会连他们一些备用的据点和人手都抢先一步抄了个底朝天？</p>
更令人恼怒的是，他们吃了不少闷亏，却一句话都不敢说，说了，就是一场更大的祸患。</p>
有时候，萧士及也想劝毅亲王收手，就做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亲王就行了，何必一定要去争大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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毅亲王却道，他不争，只有阖家必死。他不想自己的王妃、自己的嫡子，因他一时胆怯退让，就遭受灭顶之灾。</p>
反正不争是死，那还不如争一次，如果赢了，就是通杀。</p>
这样的赌局，凡是有一份野心的男人都不会放过。</p>
萧士及扪心自问，他也不能抗拒这样的诱惑。</p>
而且跟陛下、太子和毅亲王接触越多，他就更倾向毅亲王。</p>
不是因为毅亲王最良善，也不是因为他最大度，而是毅亲王是最尊重他的一个上位者。毅亲王从来不会用各种权术来试探他，就算那时候他为了脱离毅亲王家臣的形象，疏远毅亲王，毅亲王也没有一句怨言，甚至并没有借机打击报复他，而是继续在能帮他的地方努力帮助他，成全他的“纯臣”形象。</p>
太子的拉拢固然让他心动过，但是在太子和陛下那里，他得到的从来就不是尊重，而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权谋和制衡，他不喜欢，甚至反感。</p>
他能想象到，如果是太子继位，这种局面势必要继续下去，他的一生，将不得不在自污和孤独中度过。</p>
太子自己没有武将的才能，所以非常忌惮武将。但是他又需要武将来帮他巩固这个刚刚建立的新朝，所以对萧士及的重视和利用，总是在信任和猜忌中摇摆。</p>
而毅亲王不一样，他本人就是不世出的武将奇才，但是他从来没有以此为傲，反而极力淡化自己在这方面的形象，他一力将萧士及捧到“帝国双璧”的战神位置上，就是明证。毅亲王说过，他宁愿做伯乐，好过做千里马。</p>
以毅亲王的地位，也不需要自己亲自去做千里马。</p>
太子就不一样。他既想做伯乐，又要做千里马，而且不喜欢自己挑出来的千里马，跑在他前面。</p>
萧士及越是跟太子虚与委蛇，就越是能感受到太子对他既想重用，又非常忌惮的心态。</p>
当然，他不得不说，太子有这种心态是正常的，也是正确的。</p>
因为太子一旦真正重用萧士及，就是太子全军覆没的开始。</p>
从敌人阵营里投奔过来，还能被重用、被信任的大将，基本上是万里无一。</p>
太子现在就处在这个“用，还是不用”的十字路口。</p>
想到这里，萧士及深吸一口气，甩了袖子，大步往山上走去。</p>
穆夜来连忙跟在后头，嗔道：“你倒是等等我啊？”</p>
萧士及虽然没有回头，但是脚步还是慢了下来。</p>
等到了宴饮的山顶的时候，他们已经是并肩而行了。</p>
刚才的夏侯家一行人已经早就到了，正由太子带着，跟今天来参加宴饮的人一一碰杯喝酒。</p>
诸素素瞪着夏侯元的模样，简直移不开眼睛，手里拿着安子常给她切的一块哈密瓜都忘了吃。</p>
安子常看着她这个样子实在丢人，忍不住暗暗踹了她一脚，低声道：“你把口水擦一擦，好不好？”</p>
诸素素下意识用袖子去抹嘴。</p>
安子常别过头，肩膀一抖一抖地笑起来。</p>
诸素素这才意识到安子常是故意奚落她，也不甘示弱地在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脚，低声道：“你别打岔。——你不觉得，那‘侧帽风流’大美人儿的曾孙小王爷，看上去有些像一个人？”</p>
刚才太子向大家介绍夏侯元的时候，已经说过他曾祖“侧帽风流”的典故。</p>
安子常窒了窒，掩饰着低下头，喝起酒来。</p>
诸素素斜睨着安子常，知道他是明白她在说谁，轻轻哼了一声，“你别装了。你亲自去定州将夏侯家招揽过来，会看不出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