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素素头戴金灿灿的五凤挂珠钗，胸前挂着一架沉甸甸的黄金璎珞，一身玫瑰紫织金软绸面子貂毛里子小袄，缃色锦缎压海棠红边貂皮裙，外面披着大红羽纱银鼠皮大氅，手里抱着大红蜀锦百子图襁褓，雍容华贵地走了进来。</p>
杜恒霜和杜恒雪一左一右跟在她后面出来。因是诸素素和延哥儿的大好日子，杜恒霜和杜恒雪都没有怎么打扮。两人只披了淡樱粉的鹤氅，里面是两件一模一样的湖色缎织暗金方胜纹镶鹅黄边的长褂子。脸上脂粉未施，头上只带了一支紫金钗，低着头，并不引人注目。</p>
萧士及端着酒杯笑吟吟地看着裴参将跳出去在安国公面前谄媚，眼锋一转，就落在诸素素斜后方的一个素衣女子身上，再也移不开了。——他果然在这里又见到杜恒霜。</p>
安子常笑着迎上去，托着诸素素的胳膊，走到堂上，对今天来的客人笑道：“今儿大家都来了，我也不客气了。我安子常也没想到能有今天，大家既然来恭喜，就不要太寒酸了。”说着，毫不客气地朝后面一招手，“抬上来！”</p>
两个给诸素素接生的稳婆就抬着一个巨大的铜盆走进来。</p>
按大齐风俗，洗三的时候，客人都要给新生儿添盆的。</p>
堂上的客人静了一瞬，跟着就炸开锅，大笑大叫道：“安国公，你好本事啊！才生一个儿子，就要把大家伙儿掏空了！——安国公夫人，您来评评理，安国公这样油锅里的钱也要捞出来花，实在是丢国公府的人啊！”</p>
没想到诸素素完全不在意，她笑眯眯地摇摇头，道：“要我评理，我就说我们公爷做得妥当！你们想想，我们公爷这一向随了多少礼出去，今儿可要回本才是。来，大家不要谦虚了，我知道你们都是有钱人，不像我和公爷穷家小户，连孩子添盆都是现拿铜打出来的，比不得你们家里添盆，用的都是古物啊！”</p>
好吧，原来是有其夫必有其妇。</p>
大家还指望夫人的脸皮比较薄呢，原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p>
“拼了！谁怕谁！哥儿几个本事没有，就是钱多，不把这盆添满了，咱就爬着出去！”裴参将第一个跳出来，先扔了一把银角子下去。</p>
银子和铜盆碰撞发出叮咚脆响，更显得喜气洋洋。诸素素简直高兴得合不拢嘴。</p>
安子常背着手，站在诸素素和孩子身边，心里极是踏实。</p>
杜恒霜低眉垂目在诸素素身后站了一会儿，见往这边挤过来要看孩子的人越来越多，忙往后退了一步，对杜恒雪道：“这里太吵了，闹得我头疼，我出去走走，你在这里看着孩子，行吗？”</p>
杜恒雪点点头，“姐姐你别走远了，就在门口的回廊下面。”</p>
“外面有下人呢。”杜恒霜笑着摆摆手，悄悄从人后退下去了。</p>
萧士及一边跟人喝酒说笑，眼角的余光却一直盯着杜恒霜的一举一动。</p>
见杜恒霜从诸素素身后离去，萧士及放下酒杯，对旁边几个猜拳猜得脸红脖子粗的人说了声“我出去走走”，也从堂上下去了。</p>
萧士及追到门口，正好看见杜恒霜有些单薄的背影往回廊的尽头走去。</p>
漆了清漆的回廊上，杜恒霜的身影很是落寞寂寥。</p>
萧士及心头一紧，快步追了上去。</p>
杜恒霜却已经在前面拐了弯，往另一头去了，萧士及正要出声，却见从对面走来一个男子，拦住了杜恒霜的路。</p>
萧士及忙闪身躲在宽大的回廊柱子后头，只很小心地探出头，看着前方的动静。</p>
杜恒霜有两三天没有看见三个孩子了，很是想他们，正盘算要不要趁今天安国公府宴客的机会，趁机去看看自己的孩子们。</p>
她的孩子都让欧养娘和知数带去方妩娘身边了，但是今日方妩娘没有来，来的是许绍，还带着许家一些旁支的亲戚。</p>
许言邦是定州的参将，他把杜恒霜她们送回长安之后，就回定州去了。</p>
所以今日许家的那些人，杜恒霜大部分都不认识。</p>
她正犹豫着，不提防就被前面伸出来的一支胳臂挡住了去路。</p>
“想不到堂堂的秦国夫人，也沦落到这个地步。”那人冷笑一声，立在了杜恒霜面前。他今天看见杜恒霜穿得那个寒酸样儿，还有站在安国公夫人后头低眉垂目的样儿，一下子就想到杜恒霜肯定是要给安国公做小……</p>
杜恒霜面无表情地抬头看了看，见是一个看上去有些面熟的男子，可是她又想不起是谁。</p>
“承让，我要过去。”杜恒霜淡淡地道，往旁边走了一步。</p>
那男子却也往旁边走了一步，又挡在杜恒霜身前。</p>
“你不是跟夏侯家的小王爷定亲了吗？怎地又跟安国公搞在一起？是不是只要有权有势，就能做你的入幕之宾？——霜儿，你怎能这样自轻自贱，做这种没脸没皮的事？！”那人一激动，就要伸手握住杜恒霜的胳膊。</p>
杜恒霜大怒，往后急退一步，躲开那人的纠缠，沉下脸道：“这位公子，我跟你素不相识，请你说话放尊重点儿。你这是在安国公府上，若再放肆，小心你小命不保！”</p>
那人似乎有些收敛，往后退了一步，一双眼睛带着痴迷盯着杜恒霜的面容，喃喃地道：“……霜儿，我用尽了力气，也忘不了你，你要我怎么办？”</p>
杜恒霜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暗道这安国公府今日来的客人真是太多了，连这种疯子都能放进来，一时不想再跟他说话，回头转身又往来处行去。</p>
那男子正是曾经在杜恒霜定州宅院住过半年的迟冠军。他看着杜恒霜的背影，握了握拳，大声道：“霜儿，你等着我！等我高中的一天，我一定来找你！”就算杜恒霜是个趋炎附势的女人，他也认了，谁让他这样喜欢她呢？明知她只会喜欢他的权势，他也顾不得了！</p>
杜恒霜被那男子的话惊得一个趔趄，回头眯了眸子，不善地看着那脑子有病的男人，手臂慢慢抬了起来，对准那个正痴痴看着她的男子。</p>
萧士及叹口气，从柱子后头闪身出来，轻轻握住杜恒霜的手腕，低声道：“你回席上去吧，让我来收拾他。”</p>
杜恒霜完全没注意到旁边的柱子后头还躲着有人，一时脸涨得通红，恼道：“不用你管！我能收拾他！”</p>
萧士及没有再多说，一手握住杜恒霜的手腕，一手护着她的肩膀，往中堂那边去了。</p>
高大的身躯渊渟岳峙，衬得杜恒霜的身影更加纤细。</p>
迟冠军跟着走过来，见一眨眼的功夫，杜恒霜又勾搭了一个男人，恨得牙痒痒，虽然没有看见那男子的正面，但是看样子，也是非富即贵之人，也没胆子真的上前去闹。</p>
杜恒霜被萧士及拉着回了中堂， 送到诸素素身边。她转头，看见萧士及却已经出去了。</p>
中堂上添盆之礼已经结束，客人入席吃东西。</p>
一直到席面结束的时候，杜恒霜也没有看见萧士及再回来，倒是看见刚才轻薄她的男子鼻青脸肿地挪进来，来到一处席面前嚎啕大哭。</p>
那一桌的主客正是胡参将。他听那男子哭诉了几句话，大吃一惊，忙到安子常的席前拱手道：“安国公，迟冠军是今科应试的举子，才刚在您府上被人打了，还掰折了左右大拇指，以后连写字都不能了，这不是断他的前程吗？！——还请安国公主持公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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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