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恒霜听了，愕然半晌，终于忍不住失声笑道：“二夫人，实在对不住。我知道你刚刚丧女，应该悲戚，但是你说这种话，不怕闪了舌头？你要知道我们柱国公府只有嫡子。怎么可能让我的嫡子，来娶你的庶女？还是二夫人想让我们国公爷马上纳妾，赶快再生一个庶子出来？——这种明显荒谬滑稽的事情，连三岁小孩都知道不靠谱，难道大夫人和三夫人会因这种无稽之谈，就对你女儿下毒手？！”</p>
穆夜来就等着杜恒霜的这番话呢，闻言偏头看着她和萧士及那边，淡淡笑道：“秦国夫人，话不是这么说的。虽然善姐儿是庶女，但不是一般的庶女，她是我的女儿，我也是有朝廷诰命的。再说，这满长安城都知道我对萧大哥有救命之恩。光凭这一点，我们要结亲，萧大哥也不会推辞。——萧大哥，你还记不记得你在朔北小镇上跟我说的话？”</p>
杜恒霜听了穆夜来的话，脸上顿时如同被人扇了一个耳光，火辣辣地疼。</p>
本来以为已经愈合好的伤疤又被人揭开，让人看见底下血淋淋的创口。</p>
杜恒霜有股无地自容之感。</p>
萧士及本来一直抱着胳膊，席地而坐，并没有把堂上的事情当回事。他不是女人，没有那么多茂盛的同情心。死的又不是他的孩子，他一点都不难过。</p>
可是听见穆夜来又把“救命之恩”拿来说话，而且字字句句把自己绕进去，萧士及才无奈地摸了摸鼻子，知道这个结，是非由他来捅破不可了。</p>
萧士及长身而起，走到杜恒霜身前，将她挡在身后，对穆夜来和封裴敦道：“救命之恩，我以为我已经用那十万两银子偿还了，难道还不够吗？难道还要父债子偿，我们柱国公府世世代代还下去？！——封二夫人，你未免也太贪心了吧？”</p>
这时候轮到穆夜来脸上像是被人抽了一巴掌一样火辣辣地疼。</p>
甚至比杜恒霜还要无地自容……</p>
她原以为在这种场合，众目睽睽之下，就算她说得过火，萧士及也会隐忍，不会跟她挑明。</p>
她没想到，萧士及居然能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那十万两银子是为了了结救命之恩！</p>
穆夜来有些慌乱，喃喃地道：“萧大哥，我……我……我今天刚没了女儿……你不用担心……”</p>
萧士及嗤笑一声，“我担心什么？担心你还要我偿还救命之恩？”说着便收起笑容，正色道：“封大都督，这些话，我本来不想说的。但是既然连我儿子都会被卷到这‘救命之恩’里面来，我觉得还是有必要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完完整整说一遍。”</p>
穆夜来心里一沉，双手握紧了拳头，全身摇摇欲坠，快要站不稳了。</p>
萧士及回头往堂上宾客看了一眼，见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专注倾听的神情，个个竖起耳朵，不由微晒，带着嘲讽淡淡开口道：“那年我还在江陵带兵打叛贼萧铣。封二夫人那时候还是穆侯府的三小姐。她让她大哥给我送信，说家里出了事，损失了一大笔钱，找我借银子。虽然数目很大，但是是救命恩人主动开口借钱，我要拒绝的话，我还是男人吗？所以我就答应了，说不用借，我送她十万两银子，当是答谢穆三小姐的救命之恩。我原以为，这十万两银子，也够还她的救命之恩了。结果不然，我还赔上了一个爵位，和一个检校荆州刺史的官职，才算是银货两讫。”</p>
那时候萧士及从江陵大捷归来，却被穆夜来和穆侯府拖累，导致自己被夺爵贬官，甚至连杜恒霜都被气走。</p>
他为此付出的代价，不可谓不大。</p>
但是他是男人，总不能和长舌妇一样，见人就说，“我单知道……我不晓得……我被利用了……”这多恶心？</p>
所以明知道穆夜来占了他的便宜，他也只好忍了，当哑巴亏吞了。</p>
可是他不能容忍自己的孩子也要被占便宜！</p>
更不能容忍穆夜来一而再、再而三把这件事拿出来打杜恒霜的脸！</p>
穆夜来被萧士及的话说得无地自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又一阵青，一阵紫，如同开了颜料铺子一般，五颜六色十分热闹。</p>
她没想到萧士及真的把这些话都说了出来，特别是当年她写信向萧士及借银子的事！</p>
萧士及主动送她银子，和她亲自写信借银子，可是性质完全不同的两码事……</p>
从这一刻开始，挟恩以报、恬不知耻、贪得无厌、寡廉鲜耻……这种种不好的名号，就要长在穆夜来身上了！</p>
堂上的宾客也忍不住喧哗起来。</p>
啧啧，柱国公亲自说出当年送银隐情，这可是天大的八卦啊！——注定要在长安城流传很久……</p>
“啊？原来那十万两银子是她主动开口借的？！不是说柱国公主动送给她花的吗？”</p>
“这还不明白？人家厚道，不想让别人知道她一个姑娘家，找别的男人借银子，所以含含糊糊说是送的呗。总不能说是她不要，人家硬要给吧？谁跟银子有仇嫌扎手啊……”</p>
“可是，当年不是说……柱国公要纳她进门，这是聘礼吗？他们穆侯府的人就是这样说的啊，还帮柱国公卖官呢……”</p>
“那不是他们往自己脸上贴金嘛！你这都没看出来？啧啧，你也够迟钝的……”</p>
“这哪里是贴金？这明明是上赶着啊！——如今封大都督估计悔得肠子都清了，你们看封大都督的脸色……那是正经的猪肝色……”</p>
一群女子用扇子蒙着脸，在堂下说得很是激动。</p>
封裴敦也像被当众打了一个耳光一样，脸上十分难看。</p>
穆夜来一直向他表示萧士及是个重情重义之人，救命之恩没有报答，他会一辈子记得，所以封裴敦才起了结亲之念，结果，居然是这个令人难堪的下场！</p>
萧士及待众人一阵喧哗之后，才又道：“我原以为，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这些事，我本不想说。但是今日，不说不行了。——封大都督，你莫要被人蒙蔽，伤了我们之间的和气就不好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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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更四千字。含为Abazhuoma五月打赏的和氏璧加更。下午有粉红200加更。</p>
……（未完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