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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一会儿,位于下酷城旁边的某座沙丘上,终于传出了窸窸窣窣的响声。随即就有一个身穿黑sè夜行服的忍者从沙土中钻出来,抬头辨识了一番方位,又低头辨认了一会儿足迹,便朝着海边追踪而去。
接着,又有另一个黑衣忍者从沙土中钻出,四下里张望一番,然后朝着另一个方向拔足而去。
再接下来,仿佛是触动了什么机关似的,一个又一个紧身打扮的黑衣忍者,从这座体积并不算太大的沙丘中先后钻出来,然后也没怎么交谈商量,就很有默契地分工合作,或是继续追踪查探各路奇兵队残部的去向,或是急速离开这片目标所在之地,赶回后方向雇主报告最新讯息。
结果,当最后一名忍者从沙土里钻出来之后回头一看,便发现这座可怜的沙丘已是满目疮痍,宛如耗子窝一般,大坑套着小坑,小坑连着大坑,坑坑相连到天边……无奈之下,这位老年忍者只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从腰间抽出一把折叠式铲子,一点一点地填埋起了这些沙坑,同时忍不住唠唠叨叨地抱怨起来:
“……这帮粗心的臭小子臭丫头……跟他们交待过多少遍了,我们干忍者这个行当的人,最最要紧的就是隐秘性啊寻找目标和执行任务的时候自然不必说,就是事后也都要记得把首尾给收拾干净喽,免得给人看出什么蛛丝马迹,以至于惹祸上身……唉,训练的时候明明都表现得很好,怎么这会儿却是一个个全都只管挖坑不管填坑?搞到最后居然还要我这个老头儿给他们擦屁股……”
“……没错,居然把人家眼皮底下的一座沙丘挖成这副模样,却不知道要填上,就是白痴都能看出有问题了唉,现在这些‘庭庭’的后辈们啊,实在是堕了你们真庭忍者的名头呐”
突然之间,伴随着这嘲讽的话语,一个中年男人毫无征兆地在老忍者的身后,微笑着问候道,“……还有,就是祝你新年快乐哟连除夕夜都要加班的真庭蜗牛先生”
粗看上去,这位中年男子似乎显得tǐng普通——膀大腰圆,络腮胡子,一头鸡窝似的乱发,满身纠结的疙瘩肉……然而如今明明是积雪未化的除夕之夜,他却仿佛毫不在意呼啸的凛风一般,大模大样地光着膀子,下身也只穿了一条单kù,还打着赤脚……这副尊容可真是够耐冻的,莫非是在秀肌肉吗?
尽管这位中年肌肉男出现得相当突然,但正忙着给小辈填坑的老忍者真庭蜗牛,却毫无惊讶之sè。
“……鑢十六夜?嘿,天底下会管咱们叫‘庭庭’这个绰号的,似乎也只有你这个虚刀流传人了。”
真庭蜗牛继续低头用折叠铲填埋着沙坑,头也不回地随口应道,“……怎么?莫非你鑢十六夜也受了那位三井家大小姐的雇佣,前来刺探仁孝天皇陛下的御驾虚实?我还以为在江户毁灭,天下大乱之后,你这个总是招不到弟子的扑街武术家,会选择隐居故乡不承岛,就此不问世事呢”
“……没办法,这世上没有桃uā源啊。今年天下大旱,不承岛上仅有的一处泉眼干涸了,田里没了收成,在下就算想要隐居也是不可能的事,只能出来想办法找饭吃了……”
鑢十六夜耸了耸肩膀,脸sè很平淡地回答道,“……先别说我的事了,就说你们真庭忍者里吧,看这沙坑的数量,似乎出动了不少人啊我记得你们原本似乎都喜欢单独行动的啊”
“……没错,跟你实话实说吧,咱们村子里剩下的十九口人,如今已是全都在这地方了。”
真庭蜗牛放下铲子,抹了抹额头上的虚汗,喘息着回答道,“……关键倒不是贪图这点佣金,更不是粮食什么的。自从有了一百年前饿死人的教训,我们真庭忍军平常就在村子里储备大量粮食,正好年初在长州藩接过一笔活儿,手头钱款也还够用……咳咳,而是因为大阪财阀向我们保证,若是肯替他们侦察仁孝天皇御驾的下落,那么我等日后万一染上了瘟疫,可以得到西洋牧师的优先治疗……
咳咳,这样的条件一开出来,收到消息的奇人异士可真是趋之若鹜啊要知道,今年秋天的一场鼠疫再加一场天uā,我们村子就从一百多口人减员到了这么点儿就连我这个首领也落下了病根,虽然勉强tǐng了过来,但身体却差了好多,稍微动一动就喘气流虚汗,再这样下去就只能退隐了……”
“……我们鑢家的男人倒是一直身体tǐng好,从来都没病没灾,不用西洋神术来治疗……”
鑢十六夜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听你的说法,还有其他很多熟人也接受了这个任务?”
“……没错,除了我们真庭忍军之外,就连木叶忍者里那帮只会做拉面的废物也都争着来了。此外还有天道家和早乙女家,以及从江户流亡过来的试卫馆剑客,甚至还有稻荷神社的祭祀和巫女……只不过他们的运气都不如你我这么好,到现在都还没发现鸟取沙漠的天皇御驾,更不知道奇兵队已经散伙了……”
真庭蜗牛掰着指头报出一串人名,然后抬头望着鑢十六夜,“……咳咳,话说回来,就连阁下这位号称‘空手平天下,无刀胜有刀人剑合一,举世无敌’的虚刀流孤高传人,如今不是也成了大阪财阀的爪牙吗?唉,看起来似乎正应了那个什么财神教信徒最常说的口头禅——穷人用刀剑杀人,富翁用金币杀人啊”
“……呵呵,你这话若是说给钱形平次(江户著名侦探,喜欢投掷铜钱击倒逃犯)听的话,想必他一定会很赞同的。不过我倒是非常怀疑,就凭他的那点儿臂力,是否抛得动金小判……”
鑢十六夜有些尴尬地打了个哈哈,随口将话题岔开。然后,他又转身望向黑夜中影影绰绰的下酷城,眯眼迎着冷风伫立了半响,这才继续对真庭蜗牛说道。
“……嘿嘿,因幡国的鸟取沙漠,还有这沙漠中的下酷城,然后是你们真庭忍军和我这个虚刀流第十六代传人……怎么感觉跟百年前那位老祖宗的征刀传说tǐng相似的?”
“……没错,确实是tǐng相似的。可惜在这如今的下酷城中,却没有一个宇练银阁或宇练金阁可以供你砍掉成名,更没有一把名刀供你收缴上去请功……”
真庭蜗牛半蹲着坐在沙地上,有些无聊地答道,只是随即便突然间眼珠一转。
“……等等,虽然如今的下酷城中没有宇练银阁和他的斩刀。但这城里倒是还有一个天皇和一把草薙剑啊,而且护送御驾的士兵都已经逃光了……嗯,我说鑢十六夜啊,你有没有兴趣效法先人事迹,单身冲进这下酷城闯上一遭,用虚刀流的招数斩了天皇,再夺了草薙剑……嗯,如此一来,你的名声定然会瞬间轰动天下,乃至载入史册,万古流芳——古往今来第一个讨取天皇首级的武术家啊你的虚刀流也绝对不愁招不着徒弟了……怎么样?要不要试试?”
“……呃……你这一定是在开玩笑的吧就算这位天皇陛下再怎么落魄,也毕竟是受到诸神庇佑的天子,而那把草薙剑也是三件神器之一,并非凡人可以窃取的东西……若是我当真闯进城里去大砍大杀的话,先不提究竟能不能成功讨取,就算是真的成功了,那么天照大御神的神谴恐怕也就要降下来了……”
看到真庭蜗牛这糟老头居然一脸yin贱的笑容,满眼热诚地注视着自己,鑢十六夜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赶紧往后退了十几步,与这没安好心的家伙拉开距离……
总之,这一夜的下酷城虽然冷清了许多,但至少还算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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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在一片惊慌失措的尖叫,以及失魂落魄的啼哭之中,仁孝天皇被骇然地惊醒了过来。
随即,这位落下了人生巅峰的天皇陛下,便在这下酷城的破败天守阁之内,继生命中最为凄凉的一个除夕之后,又更加凄凄惨惨地迎来了他生命中的最后一个元旦……
“……走了?全走了?连深受朝廷恩惠的绯月宗一郎这厮,现在也要弃朕而去了?呵果然是长州乡下的贱民出身,毫无忠义之心的叛徒啊朕真是看走眼了悔不该当初这般提拔重用他啊……”
尽管如今明显已是穷途末路之际,但这位倔脾气的天皇陛下,仍然没有一丝自我反省错误的意思,只知道用自己脑海中贫乏的骂人词汇。一遍又一遍地痛斥着绯月宗一郎等随驾将士的不忠不义……可除了让剩下的人感到更加绝望之外,却再无半分积极的作用。
而更悲催的是,在最后时刻到来之前,这位天皇陛下将要遭遇的悲剧,至此仍然没有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