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秋辰 七(1 / 2)

 卫承几近子时才回到府中,却听得院里一片嘈杂,跑过来的小厮慌慌张张趴到他跟前:“将军,夫人…夫人落水了…”“什么?”他急急下马,“点秋呢?她怎么样?”那厢把头埋的更低:“不是墨姨娘…是,是和宁公主…”卫承神色一松,半晌,淡淡道:“人可救上来了?”“现下正在桥边,将军快去瞧瞧罢…”

桥边几盏灯笼投下幢幢杂乱的影子,几个嬷嬷急得不行:“夫人,您且先允我们扶您回去,外头太凉了…”和宁不答话,只死死抱住桥栏,拼命摇着头,刚披上身的棉袄很快抖落到地上,几缕头发湿哒哒黏在苍白失色的脸上,瞳色惊恐散乱,浑身发着抖,半分没了平常的高贵娴雅,好像从湖底爬上来的惨死的水鬼。片刻后眼睛触及到卫承的一双云靴,身上终于有了一丝活气,哆哆嗦嗦看他一眼,指着旁边的点秋叫唤:“夫君救我!”卫承走到点秋旁边解下自己的披风给她披上,神色凉凉冲几乎发疯的和宁行了个礼:“夜里凉,既已经没事便请公主回去罢,莫白白着了风寒。”和宁仍死死扒着石栏杆,惨红了一双眼,满面泪痕颤抖着喊:“她是个鬼!要来索我的命!你,你还…”卫承眉峰微蹩,冲几个嬷嬷道:“怎么回事?”带头的嬷嬷赶忙俯下身:“老奴…老奴…”支支吾吾却说不出一句整话来。点秋裹了裹身上的披风:“这事儿怪不得她们。公主今日夜里来看我,说天气和暖了,邀我一同饮茶赏月,又道姐妹间说些体己话,屏退了下人…回去时我身子还有些虚虚的,便落在了后头,可桥上点的灯不知为何熄了,黑黢黢一片,公主想是走的急,绊在了湖里,幸而小厮们转来巡夜…”和宁颤着嗓音打断她:“我没有…有鬼!有鬼来害我!”点秋往他胸前靠了靠,噤着声没说话。卫承揽住她的肩膀,吩咐桥边小厮:“把公主请回房,找个大夫来瞧瞧。”

卫承看着架着和宁的两个小厮走远,轻声对点秋道:“外头冷,回屋睡吧。”“嗯。”

翌日阳光散散照到床头,点秋迷糊眨眨眼从被窝里爬起来,正瞧见卫承正拿了鹿皮帕子擦着方天戟,索性托了腮静静的看。半晌,卫承回过头来:“在看什么?”

点秋吃吃笑起来:“看你好看啊。”

卫承放下帕子倾身到她跟前,嘴唇印上她的额头,片刻道:“我若走了,在府中等我回来。”

点秋小小的身子轻轻一颤,抬起眼:“你要去哪?”他揉揉她的发:“去咱们初见的地方。”“什么时候走?”“三天后。”点秋沉默半晌,揽住他的腰:“我等你回来。”

两个人不知何时温情绻绻缠绵到一块儿,床帷落下,方天戟在案上闪着泠泠的光。其实凉暖交织,所有极端对立的感情之间,中间隔的不过一层薄薄的窗纸,情意越深越脆弱,比如爱,比如恨,越亲密,越疏远。

穹澧拍拍又要上战场的卫承的青驹马,马只轻轻摇摇尾巴,再没别的反应。人鬼终究殊途,况且他既已身许黄沙,如何予她宜室宜家。

兴许这是最好的机会。他也已经等了太久。

是夜一代鬼君潜入了一国公主的厢房,也不知嬷嬷们给她灌了多少安神汤焚了几炉安息香,竟还让她睡下了,穹澧饶有趣味看了半晌,化作一缕青烟潜入和宁梦里。

“帮我得到墨点秋,自然便没人再与你抢卫承了…”

离卫承出征没有两天了。和宁起来时眸中已一派清明,看来鬼君还是有两把刷子的,至少安抚人心的本领不错。被安抚的像是正常人的和宁神色定定在房中梳妆打扮了一下午,披上平日里三年朝圣一穿的冠冕霞帔,吩咐丫鬟道:“去找将军,告知他亥时来假山后小廊亭,来见他夫人最后一面。”

月亮很快高高升起来,府中静谧如水,卫承只以为和宁要搞些一哭二闹三投湖的计俩,不想出征前惹出什么麻烦,夜里如约到了小廊亭。却瞧见一声华丽正装的和宁正静静端坐在石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