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发生的事,二奶奶和三奶奶都早有耳闻。她们虽也纳罕朱祁铭的反应,但更乐得作壁上观。就各自倚在门墙,听得津津有味。
郑大奶奶住的离得远,又去上寺庙跑了一天,早早的睡了。第二天才听到秋红跟她讲,就匆匆跑过来。见儿子没事,先舒一口气,又是一阵苦劝,什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息事宁人啊。朱祁铭早就听得耳朵都长了茧。就敷衍着打发母亲出去。昨夜虽出了气,可今日浅纹拽住他的手不让他走,他就待在家里没有去上学。下午果然看见周旺在花坛里耕耘,朱祁铭更觉称心快意。直到又过了一日,朱祁铭才去上学。
到了学堂看见春生已经落座,朱祁铭走到春生旁边坐下。春生看见朱祁铭,也是很高兴,连忙问他昨天怎么没有。朱祁铭笑着回昨天家里有事绊了脚。
又是两声咳嗽,夫子走进来,夫子今天穿了一件古青色道袍,夹白坚硬的胡须仍是梳的一丝不苟,昂头走上讲台,开始之乎者也,摇头晃脑起来。秦钟和张尚文也老实了,不再看黄书,但他们对儒家腐经实在不感兴趣,就坐在后面打瞌睡,又不敢直接趴下去睡,就过一会一栽头。
下午又一个描眉涂红的老妇女进来,原来是媒婆来提亲,夫子就早早的放了学。
夫子家有女初长成,又是书香门第,小师妹的样貌身材又都是一品的。于是小师妹的名声就通过众学子的悠悠之口传遍了姑苏河畔。经常来提亲的把三江草堂的门槛都踢破了,可夫子老两口还是没同意。大部分因为来提亲都是些像李胖子张尚文那样样的富家纨绔子弟,品行不端,夫子不放心,另外老两口膝下就这一个宝贝女儿,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女儿天天就成了老两口的开心果,所以从心里心里又多了一分抗拒。
朱祁铭和叶春生下学走在姑苏河畔。春生忽然笑问:“朱学兄为何现在还没婚配啊?”
朱祁铭见问,不知如何作答,说道:“不慌,不慌,连点功名都没考取呢,春生兄为何现在也没婚配啊?”
春生笑说:“我还小啊。祁铭兄要考取了功名再婚配,要是三十岁才考上,不是要到三十岁才婚娶吗。你是不是也看杨冰小师妹了?要不要我帮你牵线搭桥啊?”
朱祁铭以前都是在学堂听别人偷偷谈论小师妹。昨天总算是见了一回,也确实清新脱俗,让人怦然心动。但他确实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自己初来到这个世界,连自己家里的那一趟子事情还没有搞清楚。他听见春生这么问,心知窈窕淑女谁人不好,就打趣说道:“我看是你看上了吧”
春生脸上有些发红,说道:“别胡说,诬赖好人。”
朱祁铭又打趣说道:“也是,学堂这么多人竟没有一个人能把小师妹拿下,怪不得让媒婆跑断腿”
春生说道:“学堂里喜欢小师妹的人多了,只是大家都不敢。孙树才前一段时间不是让家人来给夫子提亲吗,让夫子骂了回去。那件事过去好长时间,孙树才在学堂里看见人就脸红。”
朱祁铭想起孙树才那歪瓜裂枣的模样,暗暗发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但也勇气可嘉。
二人走过拱桥,春生说道:“天还早,要不咱们去碎玉坊买把扇子吧,暮春过了,天就要变热了。”
朱祁铭听如此说也感兴趣。他在苏州城中,见过一些人手拿着折扇大摇大摆,这些人从一二十岁到三四十岁不等,有的穿着高贵,有的穿着朴素,但都干净讲究,一丝不苟。他想这个时候的扇子就像二十一世的手表一样吧,放在手中一摆,也是身份的象征。就欣然同意。
朱祁铭跟着叶春生来到府前街,街头还是那么热闹,各味小吃,各色花摊,各样人流,熙熙攘攘。他们错着人群向前走着,街行过半,忽然在这商摊人流的甬道上有一处凹陷,走近前来,几丈见方,天阔地圆,几个鲜衣男女进进出出。朱祁铭看去一座朱红净窗,画壁斗拱的二层小楼就坐落在后面。小楼正门前挂着一小快金匾,行草书写着“碎玉坊”,门板两侧有一副对联道:“包罗万象天下客,物华天宝两江珍。”朱祁铭心说好大的口气。跟着叶春生走进去,眼前一亮,各种笔墨纸砚,各色碎玉奇珍,琳琅满目。朱祁铭见春生并不愿意多停留,就只好跟着直奔二楼。碎玉坊二楼是几间小阁,说是小阁,只不过入口是小圆形镂空架门,但里面肚圆厅敞,每个里面都专卖着一种商品。有书画的,有玉佩,有扇子的。他们走近扇子间,早有青衣小帽,跟上前来,笑盈盈的说道:“二位公子里面请?”
朱祁铭和春生并不回答,只往里面走。朱祁铭进门看,圆包肚一样的阁间里竟放着数百种各色折扇,个个扇面张开,富贵典雅。
小帽说道:“公子面前正中间的这款是清明上河图扇,是江南书画名家临摹的,扇木是岭南金丝楠,是我们店里的镇店之宝,只有几把。取来给你们看看?”
春生见画工确实精致,说道:“嗯嗯,不错,这个多少银子?”
小帽笑道:“一看公子就是懂行的,一分价钱一分货,文银五十两。”
朱祁铭一听有些惊讶,一把扇子要五十两,那天街头一个卖身葬父的美女只要五两银子。
春生可能也是觉得太贵了。没有回应往里面继续走。小帽有些失望,但他看二位公子的打扮,又都带着跟班,知道不是穷人,也不敢挑剔。只得笑盈盈的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