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立刻意识到我错了。

子弹擦着我的耳边飞过。经过刚才的交手，我了解影的枪法，这种距离下他绝不会射偏的。

在我身后不远的地方传来了躯体坠落在地面上的声音，我回过头，就看到在背后几十步远的地方，一个全身漆黑的洛克萨斯斥候俯伏在地上，显然是刚从树梢上掉下来的。他的手里还紧握着一把长弓。如果不是影开枪把他击毙，现在我的后背上已经插了一支毒箭。

好家伙，这个人跟了我多久？也许是我太放松了。

不过一边影的血顺着身上的血槽喷出来，喷到我的手上，喷到我的脸上，滚热。我抱住他的双肩。影看着我，脸色变得更白，灰白。他艰难地喘息着，勉强露出一个笑容，道：“卢锡安……你……误会了……”

说完这句话，他就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昏了过去。我用力抱住他，不让他倒下去，大声喊道：“喂！混蛋！别死啊！！”

“千万别死啊！！”

我半拖半抱地把影弄回旅馆里。温暖的火塘边，影静静地躺在一床厚实的垫子上。他胸前的伤口很深，胸骨上也有裂纹。但更严重的是把他弄到我的房间里，他的鲜血泉水一样向外喷涌，我虽然也随身带有伤药，但是药粉刚一敷上去马上就被血泉冲开。

很奇怪是吧，我本来真的对他动了杀心。但是如果现在他死在我的枪下，我必将懊悔愧疚终生。

旅馆的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也许是身处战争年代的关系，他对处理这种伤势很有经验。被我叫醒后他并没有多问，看了一眼影的伤势后直奔厨房，端出一大盆面粉——本来是准备明早烤面包用的。他把伤药和面粉掺在一起后厚厚地涂在影的伤口上，黏糊糊的面粉总算暂时地止住了大出血。但是在这之前他的血就已经流的太多了。老板嘱咐我把火弄旺一些，帮助影保持体温，自己就出去找医生了。

所以我只能把火塘烧的旺旺的，等医生。

医生很快就来了。在检视了影的伤口后，他的眉毛皱在了一起。

“很麻烦。”过了很久，医生才捻着下巴上的山羊胡子来了这么一句。我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

“伤到了肺，而且有淤血的血块压迫了心脏。贸然引流血块的话有可能会引发致命的内出血，需要可以让血流暂时变缓的药和有特别补血效果的药才能救他。可是这两种药本来就不多，前段时间又都被前线征用了……”

最后，这个小个子老头下了结论：“三天之内找不到我要的药材，这个人就没救了。”

“到底是什么药。”我强忍着一把抓住他衣襟冲他咆哮的冲动，用尽量平缓的声音问。

“需要森林里红色蜥蜴长老的尾巴。”医生说：“虽然用量不需要很大，但是现在是战时，森林里到处都可能有洛克萨斯的斥候……”

他的话还没说完，我已经拿着枪走了出去。

我已经很久没有走进过这片环绕着巨神峰的丛林了。在我的记忆中，这片丛林是个祥和平静的地方。然而现在，在这里走出的每一步都充满了危险。我不会忘记那个被影一枪射杀的洛克萨斯斥候。这就是战争，尽可能杀伤对方的一切有生力量，不问理由，不先警告。

雨更大。但我还是把头蓬的兜帽放下。虽然雨水淋在头上很不舒服，但是我不想让兜帽妨碍我的感知。这种时候一点点的疏忽都可能会要人的命。地面上厚厚的落叶和枯枝吸饱了水份，长靴踩在上面发出扑哧扑哧的声音。

我只有三天时间。

最多三天。

天大亮的时候，雨终于停下。森林里的空气格外清新。我深深吸一口气，找了一块相对开阔的地方，把已经湿透的斗篷脱下来拧干，然后升起一堆火。经过一夜的雨水，本来可以用来生火的枯枝都已经湿透，我只能找几颗死树，劈开树干，用干燥的树心来点火，再把枯枝摆在火堆旁边，等它们烤干后再投入火中。我坐在火堆边，一边烤着衣物，一边尽力回忆以前那几个蜥蜴兽聚落的位置。但是记忆太遥远，我的心又很乱，怎么也想不起来。

我忽然为自己的想法感到恶心。那些蜥蜴人并没有犯下任何罪过，而我就要去杀死它们。尽管我有足以说服自己这么做的理由，然而从蜥蜴长老的角度来说，我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刽子手，一个从天而降的邪恶的暴徒。

影当年死在赛娜剑下的两个伙伴，是不是也曾有过和我一样的想法？或者他们本不是恶人，他们所做的一切，也都有着非做不可的理由。

我曾经质问影，到底有什么权利去牺牲赛娜。现在我质问自己，到底有什么权力去牺牲蜥蜴长老的生命？如果影死去，我将愧疚终生。但是如果就这样杀死其它的无辜生命，难道我可以问心无愧吗？

我无法回答自己。

就在我拧着眉毛苦苦思索时，一种微妙的感觉引起我的注意。

没有声音，没有气味，也看不到任何异动。但是在卢安娜的教导下，我已经有了一种特殊的对于危险的预感——我本就是一个敏感的人。这种感觉，仿佛就像一根刺，在我的后背上轻轻戳了一下，告诉我，正有不怀好意的家伙在暗中窥视。

我深吸一口气，慢慢地，用尽量不会引起对方紧张的动作站起来，然后呼出这口气，放松全身肌肉，再绷紧。

“是什么人？”

密密的草丛中有人走出来。

洛克萨斯人。十个。他们手中提着造型怪异的弯刀，身背长弓，一言不发地走出来，把我围在当中。从他们身上统一制式的皮甲来看，应该是附件洛克萨斯的正规军。这些皮肤黝黑的家伙身材魁梧，肌肉坚实。他们用狼一样的眼睛看着我。

“我没有恶意。”我说。但是没有得到回应。他们依然保持着战斗的姿态，手持弯刀小心翼翼地向我逼近。这些人显然训练有素，而且事先配合过很长时间。他们的步伐几乎完全一致，动作也相同。这种一致的动作本身就能给被围住的人很大压力。

这是战争。我不杀你，你就杀我。我是一个人类，我携带武器。要杀我，这些理由就足够了。

秩序无法抗拒，混乱终将平复。我缓缓躬下身子，左手握住枪的把手，眼识前方，心中默默计算对方的距离。

对方是十个人，如果我强杀话，有点难，不快速解决的话我绝没有第二次机会。但是敌人距离虽然对我来说不是太远，但是也很难保证我每一枪都能打中，只能等他们再近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