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暗夜 (下)(1 / 2)

神秘策 完工大人 0 字 2022-04-28

 两个月后,一向尽心尽意为齐军打草、喂羊等脏话累活而毫无怨言的韩祥,找到了一个绝好的机会。一名齐兵放马归来,一匹马闯进了韩祥的羊圈,韩祥捉住了去牵送给那名齐兵。

几天后,那匹马又开始捣乱。别的马进了营,只有它这匹领着另一匹使劲在外面转悠,就是不进去。那齐兵叫来韩祥帮忙,韩祥出了营,慢慢靠近那匹马,突然抓住它的鬃毛,一个翻身上去,一拍马背就向南方狂奔,听凭背后的齐兵大呼小叫理也不理。

一口气跑了半个时辰,韩祥下马进了一个树林,让自己和马都歇息一下,一边仔细听后面的动静,看是否有追兵。

不多时,他起身牵着马穿过树林,远离大路,向西而去。虽然离家会越来越远,但他断定追兵肯定会向南向东追捕自己。

经过两个月的东躲西藏,他终于回到了长安。他唯一的伙伴他的依靠他的救命恩主——那匹在无人的时候他叫它亲亲的马——也已在十天前被饥饿、寒冷和劳累击垮,它曾经是多么的健壮,称得上一匹十分完美的战马,却倒下了,再也没有站起来。

韩祥呆呆地盯着它水汪汪的大眼睛,感受着它鼻孔微弱的喘息,彻底绝望了。这匹马是他的希望,是上天派来拯救他的。对,肯定是这样。天下是没有这么巧的事,在他正想逃跑的时候,就正好来了一匹能带他脱离险境的马。他还指望它能把自己带到最近的一户人家,自己确实饿的不行了,甚至挪不动步了。刚才从马背上滑下来就觉得自己完了,可能自己再也没有力气上去了。然而,它却倒下了,自己最后的希望也没了,难道上天也抛弃了自己,让自己饿死冻死在这荒无人烟的山谷里?

望着这个相依为命的伙伴,韩祥突然想到了一个邪恶的想法。这个想法太残忍了,韩祥甚至以为是恶魔的主意,而不是自己的想法。

韩祥用捡来的刀刺穿了马的喉咙,喷出热腾腾的鲜血。韩祥再也等不及了,像饿狼一样扑了上去,拼命地吸允,直到自己的肚子再也盛不下了。恢复了气力的韩祥又剥了它的皮,做了一件简单的皮大衣。把它的肉烤熟了,吃了自逃亡以来的第一次饱饭。然后用石块和树枝简单地埋了自己心爱的马,在地上虔诚地磕了几个头,带着十几斤熟马肉就走了。

长安就在眼前,家就在眼前,韩祥却不敢进去。因为他知道韩祥已经死了,现在进去会被他们当作逃兵抓起杀掉。

韩祥看到了在城墙脚下的一堆乞丐,有了主意。

他去一个老乞丐处,乞求他给自己点吃的,说自己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老乞丐见他着实可怜,就从包裹里取了半个窝头给他吃。韩祥吃完了千恩万谢,说愿用身上捡来的大衣感激老乞丐。老乞丐执拗不过只好收下。见韩祥衣裳实在破烂不堪,就拿出一套衣物叫韩祥穿上。韩祥脱了早已看不出颜色的氐人军衣,穿上老乞丐给的衣服,立马像个不折不扣的乞丐了。旁边的乞丐也打趣着地说,让老乞丐收了韩祥当义子,以后生病了还有个照应。韩祥立即跪倒在地就向老乞丐磕头,老乞丐也就笑呵呵地答应了。

韩祥身上已经看不出任何军人的痕迹了。晌午到了,乞丐们动身,韩祥扶着老乞丐,紧紧地跟着他,慢慢随着众乞丐向城门口挪去。

一直挨到天黑,韩祥才敢到自己家所在的村寨附近。还好,村寨口竟然没人守卫。韩祥在黑暗中躲着灯光摸回了自己的家。

一家人从吃惊、喜悦、心疼、痛哭,最后到了害怕。韩祥爹阴沉了半天才说道:“祥儿,你不能在家待着。逃兵的罪名可不小,不仅你会被杀,你爹娘也会被充边。这样,祥儿他娘,你赶紧去做顿好吃的,再多炕些饼给祥儿带上,你连夜就走,再也不要回来了。”

祥儿娘一听顿时泪流满面,祥儿祥儿的叫个不停,说不出其他的话来。

祥儿爹催她赶紧去,她才依依不舍地忙活去了。

“祥儿,你不要怪为父的狠心!”

“父亲,我知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一个人在外,要照顾好自己。”

“父亲,儿子不孝!”

“别担心爹娘。如果老天有眼,我们还会有相聚的那一天。”

爷俩开始你一句我一句唠起来家常。韩祥发现平时不爱说话的父亲这次讲的特别多,不仅要把他们在一起十九年的所有事都有重提,还把自己大半辈子的人生所得、经验教训都要在这一刻交给这个天一亮就再也见不到的人。

两人吃饱喝足,又收拾好衣物干粮。趁着祥儿母和儿子说话的时候,祥儿父从箱子底拿出一个布包,递给韩祥,说道:“祥儿,这是咱们家所有的积蓄,你拿着吧。别担心我们,我们还有官府以及左邻右舍都可以依靠,你一个人在外,就全靠自己了。”

韩祥重重地点点头收下了。忽然想起自己最里层的衣服内还有一件东西。于是,对父亲说:“我还有一件虎子兄弟的遗物要交给他们,不知道是否可行?”

韩祥爹看着韩祥好一会儿才说:“不要怀疑你韩叔叔。我们有几十年的交情了,他不是那样的人。有什么话,你直接给他说吧。”

不多时,祥儿母领着韩雄进来了。

“韩叔叔,这是虎子身上的东西!”韩祥把那个香囊恭敬地交给韩雄。

韩雄颤抖着手接了过来。粗眼一看,是一个水瓶形的香囊,上面浸透了血。韩雄的眼睛模糊了,对手里的这个物件也看不真切了。“他,勇敢吗?”

“虎子兄弟很勇敢……韩叔叔,你不会看不起我吧?”

“不不不,祥子,叔叔可没这意思。其实不管怎样,能活下来总是好的。”

“虎子兄弟是我亲手埋的,我给他裹上了布。”

“好,好,好祥子!”

韩祥一下在跪倒在韩雄面前,哭道:“叔,祥子还要拜托您件事!”

韩雄一把扶住,说:“快起来快起来孩子,你尽管说就是。”

“我还是跪着说吧,这件事必须是跪着说的。这三年来,您对家父照顾得无微不至,我无以为报,我磕个头吧。”说完韩祥就连磕了三个头,接着又说道:“祥子不久就要逃亡了,没办法再照顾双亲了,还请叔叔不要嫌弃家父,继续给予照应。祥子给你叩头了。”

“好了好了,叔答应你,答应你。快起来吧。”韩雄把抹着泪的韩祥扶了起来。“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早上城门一开我就走。”

“要小心一些,少见人。”

“嗯!”

韩雄迷迷糊糊地往家赶,到了家门口一下惊醒了。于是假装镇静地开了门,看看韩缨娘俩都睡着了,轻步去另一里屋睡觉去了。

躺在床上,韩雄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满是虎儿的影子。韩虎这小子,从小就不听话。让他读会儿书,总也坐不住,一不留神就跑出去和别的小子们疯玩,为此韩雄没少打骂他。韩雄经常随军营出征,对韩虎有些力不从心,幸得妻子开明,常常以自己不识字向小韩虎讲述目不识丁的难处,唬得小韩虎上了几年私塾。村寨内没有私塾,小韩虎每天去寨外的私塾都老大不愿意,幸而私塾先生和韩雄妻看管得严,小韩虎才没有半途而废。先生也教的用心,那些娓娓道来的历史典故、风云人物深深吸引了小韩虎,这点燃了小韩虎识文断字的欲望。回家后,他把先生说的故事讲给小伙伴们听,小伙伴们都崇拜极了。韩雄妻看在眼里,心里也是美滋滋的。

韩雄有自己的打算。军户们的生活要比外边的好,地位也比普通的晋人高。虽然打仗有伤亡,但韩雄的职业可以避开这些危险。他让韩虎识字,就是要他以后能继承自己的衣钵,做一名医工,不比那些长大后就避免不了充任士卒打打杀杀的同伴们。

没想到韩虎对医书丝毫提不起兴趣,反而对历史人物很是痴迷,小小年纪就把先生家的史书翻了个遍。虽然有些还不大懂,但对太史公书(即史记)最爱不释手,有趣的故事甚至连看数日不厌而自得其乐。长大些就常去校场去看操练,还兴致勃勃地和其他同伴一起拜了个师傅教他们枪棒弓马。韩雄有时不自觉地哀叹,自己怎么会有这么个儿子,和自己差别这么大。当时就想到韩虎可能会有这样的结局,但它真真切切地来到眼前,心还是会疼得如同刀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