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桃花都开了,风一吹,花瓣便扑簌簌地落了下来。夜里的情形已经记不太清了,只是隐约记得长生抱着她,亲吻着她的嘴唇。她下意识地伸出未受伤的手指轻轻地抚过唇瓣,这一切到底是真还是幻?
他是她的弟弟,若他们两人之间真的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那岂非是**?
眼前又出现长生灼灼的目光,那种目光,不应该是属于姐弟之间的。她觉得不安,她只是一个前途未卜的妖女,长生还有无尽的未来在等待着他,她绝不能成长生人生的阴影。也许是最近与他走得太近了,才会让他产生出不该有的感情。
她想她应该离长生远一些了,尽可能地疏远他,不能再让这感情继续下去。
一股酒气扑面而来,她微微蹙起眉,是徐嬷嬷,她又喝醉了。自从离开高塔以后,徐嬷嬷就日日喝得烂醉如泥,对于周遭的事情不闻不问。沙子逃跑也好,祭祀也好,她什么都不管,似乎沙子与她全无关系,根本就不是她一手养大的。
这样也好,徐嬷嬷清醒的时候也是冷言冷语地对她,还不若醉了,便不必忍受她那厌恶中夹杂着恨意的目光。
沙子对徐嬷嬷是真的有感情,毕竟十七年来,徐嬷嬷是她唯一日日相处的人,只是她也知道徐嬷嬷是真的痛恨她。为了尽量减少这恨,她总是小心谨慎,唯恐做错了什么事,惹得徐嬷嬷不快。
这一次,徐嬷嬷却并没有直接倒头便睡,反而跌跌撞撞地走到沙子面前。她醉眼朦胧地注视着沙子,看了许久,看得沙子以为自己的脸上有脏东西。她正想伸手摸摸脸,徐嬷嬷忽然说:“你不是人,你是妖。”
沙子默然不语,十七年来,她也不知多少次听徐嬷嬷说同样的话。她以为这一次又是徐嬷嬷的醉后呓语,正想唤宫人扶徐嬷嬷下去。徐嬷嬷又道:“太子天天来这里看你,我一看就知道他是被你迷住了。你真是一个会迷男人的小妖女,从你刚生出来,我就发现了。哪里会有一个婴儿的眼睛生得那么媚?媚得就像是妖精一样。太子是被你迷住了,他是不是被你迷住了?”
徐嬷嬷抓着沙子的肩膀用力摇晃着,不停地问着同一句话:“太子是不是被你迷住了?”
沙子的心沉了下去,连徐嬷嬷也这样说,看来她的感觉并没有错误。她仰天吁出一口长气,低声回答:“你放心吧!太子会忘记我的。”
她总是会被烧死的,一个人的记忆能有多么长远?等到她死去以后,长生就会慢慢忘记她。
她只是寒苑高塔中的一缕幽魂,本就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上。
碧桃花的花瓣翩然飞落,她的目光随着飞花而黯然失色。她还能活多久呢?只觉得生命如同春末之花,正在随风而逝。
碧桃花瓣随风飞去,飘飘摇摇,飞出了宫墙,自市集上熙熙攘攘的人们头顶飞过,一直不愿落下来,契而不舍固执地飞去。直飞到宫门前,才终于无力挣扎,自风的怀抱中失落。若花瓣有知,它当知它落在一双破旧的芒鞋之旁。鞋的主人本是抬起脚欲落下去的,只是这一落下去,便正好落在花瓣之上。那脚就向着旁边移了移。
这个穿得有些人,头发灰白,应该是年纪很大了。但一双眼睛却亮闪闪的十分有神,若只是看这双眼睛,倒像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
这人拾起地上的花瓣,放在手心里看了一会儿。广袤的西域,只有在楼兰城中才能种出这种娇贵的碧桃花。他的心里油然升起一丝骄傲,这是他的故土,无论远隔千里,梦魂所系,仍然是这沙漠中海市一般的城。
这人在市集中慢慢地走着,温和地与擦肩而过的路人点头示意。没有一个人是他认识的,其中大部份是来往商旅,少部分才是本地的居民。楼兰虽然地处西域要塞,本国的人口却并不是很多,也便是因为这个原因,与邻近国家如何搞好关系,就成了至关重要的事情。
在那个年代,众多的人口通常是强盛的标志。人口凋零的国度,则会成为临国蚕食的对象。虽然如此,楼兰却一直不容轻觑,因为有安家的存在。
风停了,空气也凝住不动,一道剑光自路边的檐下飞了过来。剑光很轻盈,似比风底的飞花还要更轻了几分。剑光也很飘忽,时东时西,只是一把剑,剑尖却织成了网。网是银光闪闪的,似有还无,飘来之时,街市上的人们竟都不曾看到。
是剑光太快了,甚至超过了普通人能够看见的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