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大作(1 / 2)

 荆南枝不太爱说话,每日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刻木雕。他白日在夏酉的铺子里替夏酉刻,晚上回家就替皎皎刻。

皎皎的糕点捏乌龟、兔子、猫狗,他就用木材刻乌龟、兔子、猫狗。巴掌大小的木雕,个个栩栩如生,刻完后全都给皎皎。

“你送我一两个就得了,送这么多做什么。”

皎皎却不想让他继续刻下去:“每天都拿小刀对着木材刻上一整天,荆南枝,你就一点不怕瞎了眼?”

荆南枝道:“我眼睛没问题,你不用担心。”

转而又问:“皎皎,你是不是有别的喜欢的样式?你和我说,我替你雕。”

皎皎答:“我喜欢的小猫小狗你都给我雕好几个了,我才不用你继续替我雕。”

可荆南枝好似做木雕做上了瘾。

每日傍晚,皎皎在屋里读书,他一人坐在院子里,下意识地就想找点事情做,不知道做什么,便又开始做木雕。

皎皎见他冥顽不灵,托着下巴苦想了整晚,终于想出了法子来治他。

那一晚她难得没有读书,而是找了张纸,提笔开始在上面写写画画。

次日清晨,皎皎比往日起得早了一炷香的时间。她拉住要出门的荆南枝,神神秘秘地跑回屋内拿出自己准备了一晚上的东西:“先别急着走,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她兴高采烈地拿出一张画满了奇怪图案的纸张:“当当当——就是这个。”

荆南枝认真看了眼这张纸,实在没看出这普通的一张纸好在哪里。

她先画了一个他从没见过的图案,三横一竖,只留了一个开口,整体形状像是一个山。这图案她画了许多排许多个,从上至下排列,每一排的图案大小和开口朝向都是不同的。

荆南枝咦了声:“皎皎,这是什么?”

皎皎得意洋洋,小梨涡愈发深:“这个叫视力表。”

她跑开两三丈远,说:“等会儿我指哪个图案,你就说出它的开口朝向哪个方向。如果你最后一排的小图案都能看得清清楚楚,那我就再也不说你晚上还刻木雕的事情了。”

芸娘在一旁听了笑:“这个法子好,眼睛好坏一目了然。”

其实也不是她想的啦。

皎皎有些不好意思,但又无法解释,只能含糊过去。

说清楚规则后,皎皎开始给荆南枝做视力测试了。

她存心想刁难荆南枝,准备给他一个下马威,于是率先指了最下一排中间的一个图案,笑眯眯问:“这个图案朝什么方向?”

荆南枝的目光落在她圆润指尖停留的图案,老实回答:“向下。”

咦?说对了,是蒙对的么?

皎皎不信邪,又指了指旁边的图案:“那这个呢?”

荆南枝道:“这个向右。”

到最后,皎皎把最后一排的图案都指了个遍,还是发现他说的一个没错。

这么小的图案,比小拇指指甲盖还小,他都看得清?

皎皎不可置信,怀疑是自己离他太近,于是又往后退了两步,道:“刚才离你近,你才看得清楚,现在我们再来测一回。”

荆南枝没有立即回答。

他瞥了眼在他眼里清晰无比的一排图案,迟疑道:“……皎皎,你要不要再往后走几步?”

都快贴到墙边了,他居然还嫌近?

皎皎怔楞一瞬,反应过来后觉得自己整这一出简直是自取其辱。他眼睛好得跟鹰一样,哪用得着她担心。

她把纸收起来,不甘心道:“以后每天早上都给你测一回,就现在这个距离。哪一日你说错了,你就再也不准在夜间还做木工。”

芸娘在一旁看了半天热闹,被两个半大不小的孩子逗得满脸笑容。

她对皎皎说:“你这个法子好,以后每天早上你跟着南枝一起测。要是哪一天你瞧不清楚了,酉时后就不准你再读书。”

没想到这东西居然坑到了自己头上,皎皎傻眼。

她急:“娘——这不一样——”

芸娘难得拿出一家之主的姿态:“没什么不一样。”

她笑:“你怕南枝因为刻木雕熬坏眼睛,就不怕自己因为看书熬坏眼睛?你分明每日看书都比他刻木雕晚,怎么有脸去说人家。”

皎皎无法狡辩,张了张口,只能怏怏应好。

荆南枝见皎皎皎皎垂头丧气,脸上没了精气神,脑袋上的发绳穗子也有气无力地耷拉,犹豫道:“不然……我晚上不做木雕了?”

他并不想让皎皎不开心。

“你不做她也逃不掉这事。”

芸娘抿唇一笑,对荆南枝道:“好孩子,这事和你没关系,全是她自己惹出来的。”

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皎皎郁闷不已。

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皎皎很快动了坏心思。

于是几日后的清晨,芸娘就听皎皎喊:“娘,我下面两排图案好像看得没以前清楚了——”

芸娘惊:“怎么回事,昨天明明还都看得一清二楚的。”

皎皎哭丧着脸回:“一定是我昨晚绣花绣得太晚,把眼睛看伤了。”

女工是芸娘为数不多坚持要让皎皎学习的东西。

芸娘一直觉得女孩子该学点女工,毕竟每个女孩的嫁衣都是要自己绣,皎皎再不喜欢女工,至少也要学一些,这样将来嫁到夫家也不至于被笑话。

因此哪怕皎皎说自己不爱绣花,她还是逼着皎皎每几日就要绣出点东西来。

女工是重要的,但哪能有皎皎的眼睛重要?

芸娘叹气道:“这些几日你别绣花了。”读书的事情是不好叫停的,毕竟是二公子在教的,芸娘道:“晚上读书也不许太晚。”

皎皎的眼睛时好时坏,一度把芸娘给愁坏了,她实在是想不清什么缘由。

可过几天,芸娘很快琢磨过来,发现了不对劲之处——哪有这样的蹊跷事,皎皎前一天看书,第二天眼睛就没问题,可若是前一天绣几朵话,第二天就看不清楚了?

反应过来后芸娘又气又笑,晚上回家训皎皎:“就这么不想绣花?连你娘都糊弄。”

皎皎垂头嗫喏,坦诚:“是不喜欢……娘,说谎是我错了。”

认错认得这么干脆,倒教人不好再多说什么。

芸娘食指点了下她的额头:“罚你三天绣一只黄鹂鸟给我。”

对于只能绣圆月的皎皎来说,这无疑是个大惩罚。

皎皎痛苦不已地点头。

等芸娘转身去了厨房,她沮丧转身想去拿绢布和针线,偏过头却见向来表情很淡的荆南枝正扶着门栏笑。

这是皎皎第一次见荆南枝笑,一时不由看呆。

他平日冷冷清清,谁知道笑起来冰雪消融,像是漫山的春花都开了似的,灰暗的屋子仿佛都因为他这一笑亮堂起来。

难怪青石街有人私下戏称他为“美人南枝”,皎皎这下子总算能明白缘由。

荆南枝发现皎皎正盯着自己若有所思,下意识收了笑,问:“怎么了?”

皎皎老老实实答:“看你笑,觉得你笑起来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