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邹先邹道士的唱腔一起,表示今晚的正戏登场——开路了!
酒席已经收拾干净了,大部分乡邻跟一些远房亲戚都继告辞回去了。留下的除去打牌的就是些近亲,只有程淑芬、徐仙娘这一行人有些特殊,两位老人坐在左厢房前的屋檐下观望邹道士开路,身边围了一些还没回家的中老年人,有些是王翠云娘家的亲戚。陈烟杆也在夹当中。
林秀下午刚收拾过的厢房,屋里已经拉上了明亮的电灯。此刻大莲跟小慧正忙活着借来了两床被子,预备着给俩位老人铺床。小慧一边铺一边抱怨着开开,说开开是一打牌就啥也不管不顾了,原本来的时候说好了吃过饭就开车回去的。幸好车里还有一床毯子。大莲咋咋呼呼的性子,大着嗓门打断她的话:“得了吧!开开原本死活不回来的,要不是怕咱们的老娘。。”话到这里赶紧住了嘴。小慧的脸已变了色。
灵位设在何老太住的房门口前院坝里。一个小黑匣子放在搭起的灵位前,甚至连一张生前的照片都没有。水井湾的规矩:人死在外面是不能进屋的。徐四王翠云领着徐威跪在灵前,邹道士站在灵前拖长了唱腔、咧开了大嘴比划着。林秀站在俩位老人身后凝神听了一会儿,邹道士的说辞有些耳熟。此刻正念到:“是夜香风匝地、寒露满空。金炉燃返魂之香、梵呗举慈悲之韻,欲召一灵之众,须凭三请。。”仔细听来又似乎从没听过。依稀是些召请亡灵的话语。俩位老人一声不吭,显得庄严肃穆。程淑芬是有些兔死狐悲的凄凉伤感。而徐仙娘则显得像专业的评委般聚气凝神,在闷热的夜色中坐得像一尊佛像。
邹道士手左手持幡,右手拿铃,口中念念有词,手中幡花摇动,三请亡灵、焚香、洒水念动真言,其间不时来上几句带着哭腔的说辞。林秀第一次这么用心且这么近距离地看一场死人的开路仪式。此时听到邹道士唱到一句:“人死如灯灭、犹如汤泼雪,浪里去淘沙、水中捞明月-----好凄切!”此处停住,拖长了哭腔。
徐四一家在他指引下叩头、奠酒,连日来的操劳徐四脸上只有麻木机械的神情。王翠云低着头,随着邹道士的哭腔不时假意地擦拭着眼角。只有徐威板着脸、瘪着嘴,虽然没有哭出来,任谁都能看出此刻的悲伤是真挚的。
此时围观的人渐渐有些乏了,开始七嘴八舌地谈论起邹道士今晚的仪式。有人就说邹家这道士世代相传,今晚这场法事是非常不错的。旁边一个老年男子就说了,要说好不好,还要许家人说了才算得。这道士先也不是他邹家当的。陈烟杆吐着烟儿嗑了嗑烟杆说:“道行好不好,不是看这些花架子!单看他给何老太婆选的坟地就知道不怎么样。”听到这儿徐仙娘不由地转过头来问坟地选在哪里?旁边有人答曰:村东边冲着河边的那块山头底下。徐仙娘低头默想了一遍道:“是不怎么好!当年许家老人就说过,祖上是拿罗盘考究过的——那里前山对着白虎,又占着空亡,邹道士怎么可能不知道?”一个脖子上戴着大金链的中年男子回话道:“邹道士也用罗盘才考过的,说是偏开一点点便没事。这块地是徐四自己的,再说别处也没合适的地。”众人扫一眼这个男子,十分面生。他自我介绍说是王翠云的表弟,姓刘,镇上开屠场的。徐仙娘便有点不高兴地说:“水井湾到处都是好地头。除去许家那片坟山不算,也不愁找不到地。就不是自己的地也可以跟人换地。这事非同小可,不能大意。他用罗盘考过?许家祖上也是出名的道士,连用过的罗盘都是用黄金打造的。用的桃符木剑都是祭过七七四十九天的。这些连同传下来的下册,恐怕他邹家连见都没见过他又怎敢说能看好地?”
众人一下子兴奋起来。这里的大部分是许家的中老年人,从小就听人吹过许家的先祖如何的富甲一方,据说就是许家这座四合院里当年就埋下了不少价值不菲的宝贝。众人只当是传说,这下亲耳听到徐仙娘说出来,那么关于那些宝贝的传言是不是也是真的呢?于是就有人问:“不是说这个黄金罗盘传下来了么?徐仙娘自然是见过的了?当年那家人——”说到这里用手指指程年书朱凤珍两人住过的上房,“那家人可从你家搜去了不少宝贝!”
徐仙娘冷哼了一声,昂然道:“自然是真的。黄金罗盘更是千真万确的事!重四十八的黄金罗盘还是清朝的时候托人从德国打造的。世代传下来,想不到传到我手里被当成‘四旧’收去了!当年还手书了一张收据给我。可运动过去了拿着收条去讨的时候却遇到层层推诿,到后来更是连具体负责的人都找不到了。这院里有一个人是知道的,可是却已是个死人!”
徐仙娘说的死人不是何淑珍,而是死去不几年的程年书。她没有说还有一个人兴许也知道,那就是现如今寄居在保光寺里的朱凤珍。她不说是不忍去打扰到她。毕竟那个女人晚景也够凄凉的了。是不是当年的诅咒灵验了呢?徐仙娘想到这里心中竟没有快意,反倒是还有丝丝的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