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豫再三，杜奇威最终忍住了警告印军的冲动。

这一刻，杜奇威完成了从军人到政治家的转变。

事实上，印军不需要杜奇威的警告。空降163旅在法塔赫布尔着陆，兵不刃血的占领了这处战略要地，让古吉拉德开始思考，也让鲁拉贾帕尼开始思考。

虽然在总理面前，古吉拉德把法塔赫布尔失守的责任推卸到了美国顾问身上，认为是美国顾问提出必须阻击77军，才让驻军向东运动，为中国陆军的空降兵提供了攻占法塔赫布尔的机会，但是古吉拉德知道，美国顾问只提到阻击77军，没有提到动用塔赫布尔的守军，而且不动用法塔赫布尔的守军阻击77军，后果很可能更加严峻，丢掉的将不仅仅是法塔赫布尔。

鲁拉贾帕尼也明白这个道理，美国顾问的建议没有错，错在印军的战斗力太差。

为了阻击77军，竟然需要动用15个师，20多万印军！

即便印军的战斗力无法向中队看齐，也无法向美军看齐，哪怕再强一点，就能用更少的兵力阻击77军，在法塔赫布尔留下更多守军，也不至于让空降163旅在着陆之后数小时就占领了这处战略要地。

战争没有“哪怕”，如果印军的战斗力有所增强，就不会败得这么惨了。

法塔赫布尔沦陷之后，首先要做的不是追究责任，而是寻找对策。

由鲁拉贾帕尼亲自主持的军事会议很沉闷，少有的几次发言也是剑拔弩张。早已失势的海军与空军将领主张全面调整抗战计划，为迁都做准备，主动放弃西线战场，保存更多的兵力，加强南方防线，保住南部地区，为长期抗战打下基础。一家独大的陆军将领主张坚守现在的防线，拼死捍卫新德里，在西线战场上消耗中队的有生力量，为建设南方防线争取时间，正面抵抗与敌后游击相结合，通过长期抗战击败侵略者。虽然两派将领都强调了长期抗战的重要性，均认为长期抗战是印度获得的唯一办法，但是两派将领都没有提出最关键的东西，那就是如何实现长期抗战。

光有一句口号没有任何意义，必须有实际的东西。

不是两派将领不知道问题在哪，而是两派将领都不愿意提出来。

长期抗战必须具备三个基本条件，一是万众一心的民族基础，二是宁死不屈的斗争意志，三是高度统一的抗战方针。

毫无疑问，这三样条件，印度一样也不具备。

基本条件都无法满足，还谈什么长期抗战？

不能用长远目光看待战争，只能局限于眼前的得失。

可以说，战争打到这个时候，虽然导致印军节节败退的原因有很多，但是缺乏战略眼光与长远考虑最为突出。换个角度就能看出，印度一直缺乏长远考虑，与其在战争中处处被动，疲于奔命的应付中队的挑战有很大关系。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印度当局不得不集中精力解决眼前的重大问题，哪有精力去考虑长远问题呢？

开会讨论了半天，也没有讨论出个结果来。

散会后，鲁拉贾帕尼让秘书把古吉拉德留了下来。

再次见到总理，房间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了。古吉拉德似乎猜出总理让他留下来的原因，坐下来的时候，有点惶惶不安。

“还记得斯利那加的那场战斗吗？”

听到总理的话，古吉拉德的身躯微微颤抖了一下。那场战斗，让当时还是步兵营长的古吉拉德在一夜之间成为了印度的“民族英雄”。虽然守住斯利那加南部城区不是古吉拉德一个人的功劳，但是第四次印巴战争后印度政府为了鼓舞民心，需要为民众树立几个高大的榜样，所以古吉拉德成了“民族英雄”。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古吉拉德平步青云，一步一步的登上了陆军军人的巅峰。如果不是这场战争，再过一年，古吉拉德就将取代费尔南德斯，获得军人最大的成就。

“我发现，这几年，我们都变了，军人不像军人，政治家不像政治家。”鲁拉贾帕尼一直在观察古吉拉德的神色，语气平和的说道，“与二十年前相比，我们现在的处境要危险一百倍、甚至一千倍。二十年前我们需要英雄，现在我们更需要英雄。没有能够拯救整个民族的英雄，印度将成为历史。”

“总理……”古吉拉德长出口气，没有把说到嘴边的话吐出来。

“今天的情况你也见到了，到了亡国灭种的时候，还有人为了自己的利益，不顾国家与民族的未来……”鲁拉贾帕尼苦笑了一下，转口说道，“虽然我不是军人，但是我知道当前的局势有多危险。现在，我想得到你的准确答复，一个不含任何个人成分，完全从国家与民族的角度出发的答复，那就是，我们能不能守住新德里？”

古吉拉德暗暗一惊，用一种不敢相信的目光看着鲁拉贾帕尼。

鲁拉贾帕尼没有吭声，等着古吉拉德的回答。

“我们肯定……”古吉拉德犹豫了一下，说道，“从整个国家来看，就算守不住，我们也得坚守新德里，绝不能轻言放弃。”

鲁拉贾帕尼笑着摇了摇头，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

“可是……可是从军事角度来看，我们……”古吉拉德擦掉额头上的汗珠，说道，“我们可能……肯定守不住新德里。”

“是可能，还是肯定？”

古吉拉德长出口气，说道：“肯定守不住。”

鲁拉贾帕尼的眉头跳了几下，示意古吉拉德把话说明白一点。

“刚刚发生的事情，已经让我们失去了守卫新德里的最后一线希望。”古吉拉德从包里掏出香烟，双手哆嗦着点燃，抽了两口，情绪才稍微平静了一点。“如果能够在安拉阿巴德挡住中队，我们还有希望守住新德里，虽然会付出很大的代价，但并不是没有把握击退中队。法塔赫布尔沦陷之后，我们只能退守坎普尔，新德里东部的防御空间仅剩下四百千米。虽然中队不可能像攻占瓦拉纳西、兰契与法塔赫布尔那样，用空降部队攻打新德里，但是中国地面突击部队的战役进攻范围超过五百千米，即便是突击能力稍差的装甲部队的攻击范围也超过了四百千米。防御空间过于狭窄，即便提高兵力部署密度，也无法增强单位面积内的防御强度，也就无法挡住中队。”

鲁拉贾帕尼长出口气，仍然没有开口。

“裴承毅动用最后一支预备队攻打法塔赫布尔，就是在为攻打新德里做准备。”古吉拉德见到总理听得很认真，继续说道，“打到这个阶段，中队的整个战役意图已经没有什么秘密可言，中国的战争意图也没有什么秘密可言。如果中国打算与我们谈判，就不会摆出攻打新德里的架势，更不会让两支主力军从孟加拉湾沿岸地区南下，迂回包抄我们的战略大后方。中队肯定会攻打新德里，而且会集中兵力攻打新德里。可是，攻占新德里绝对不是中国的最终目的，只是为了达到最终目的所采取的手段。”

鲁拉贾帕尼冷冷一笑，说道：“你认为中国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占领我国，像消灭日本那样消灭我们。”

鲁拉贾帕尼暗自叹了口气，没与古吉拉德纠缠这个问题，转口说道：“照你的分析，中队肯定会攻打新德里，而我们肯定守不住新德里。”

古吉拉德点了点头，神色显得很低落。

“如果能够打回法塔赫布尔，有没有希望守住新德里？”

“这……”古吉拉德犹豫了一下。

“你开始说了，法塔赫布尔沦陷，使我们丧失了最后的希望。”

“确实如此。”古吉拉德猛抽了两口烟，说道，“法塔赫布尔的战略意义非常重大，如果能够夺回法塔赫布尔，我们拼尽全力，还有一线希望。”

“也就是说，值得为保卫新德里打上一仗？”

古吉拉德微微皱了下眉头，随即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