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1 / 2)

 第二章

三挂马车和一台东方红链轨拖拉机拉着畜牧连的男女知青们,在通往大山里的雪路上奔驰。小青年们兴高采烈,一路欢歌。在这支队伍的大后边是两挂牛车,车上拉的是行李和炊事用具,还有八九个老职工。

在完达山脉的一个山坡下,搭着两排大的草绿色棉帐篷和一个小一点帐篷。小的是食堂,大的男同志住一个女同志住一个。

上午,大家伐木。因为是完达山山脉的边缘,没有像样的大树,小一点的都是桦树和柞树,大的有一抱粗的都是杨树,他们伐的都是杨树。回去可以破成方子和板子,开春盖房子用。

畜牧排排长王划仁在教梁山伐木。王排长中等个,瘦瘦的,两个眼睛很大。“过去伐过木吗?”梁山说:“没有。”王划仁告诉梁山“伐木门道可多了,还有讲究。但是要先学会拉大锯。”一把大锯他们俩个人一人一面,先在順山那面开锯,锯口从树根向上一拳头往上斜着锯,大概过了有十分钟,锯了一尺多深的时候,王排长喊了一声,“停!”梁山愣了一下。“怎么不锯了?”王划仁把锯拿出来,“这边就锯这么多,一会到那边锯。”“噢!”梁山好像明白了。他们把大锯从锯口退出来,又在刚才锯口相反的方向,在树根向上一拳头半的地方开始下锯,锯了不到半个小时,大树发出了咔咔的响声,王排长告诉梁山,“赶快退锯。”他们把锯退了出来,王排长喊梁山,“上上边去。”他冲着林子大声喊道:“順山倒!順山倒!順山倒!”林子里的其他同志听到喊声,都躲开了。一会儿,梁山他们伐的大树真的順山倒下了。

下午,他们给上午伐下来的树截材和打丫。第二天,他们开始归楞(就是把伐下来的木头从山上抬下来堆放在一起)。梁山非要抬头杠,王排长不让,“不行,你可不行。”“没事。我能行。”梁山央求着。王排长说:“不行,压坏了。”梁山说:“我试试行吧?”梁山上小学时,有时逃学就去松花江边看装卸工人抬大木。梁山像模像样的把杠放在肩上,嘴里真像装卸工人那样喊起了号子,“哈腰挂吆,挺腰起吆!”四个人一副钩,两副钩八个人,还真听号子,都挺起了腰。“向前走啊!”梁山喊完,其他的人都应着,“嗨吆!”“慢慢走啊!”“嗨吆!”“听党的话呀!”“嗨吆!”“屯垦戍边吆!”“嗨吆!”“抓革命啊!”“嗨吆!”“促生产啊!”“嗨吆!”其他的同志都放下了手里的活,站在一边看热闹。连长在一旁看着,那高兴劲就别提了。看热闹的佳木斯一起来的吴萍和贺红霞带头鼓起了掌。一百多米长的山坡路,他们一气抬到了路边的楞场。

晚饭时,连长拿出了一支军用水壶,给身旁的梁山倒了一碗酒,“来,梁山喝一口。”梁山直摆手,“连长,我不会喝。”连长说:“男人吗,什么会喝不会喝的,喝!”梁山迟疑了一下接过了酒碗,很认真地喝了一大口。酒把梁山呛得够呛,脸造的通红。连长高兴的伸出大拇指,“好!这才像男子汉。”

干了半个月,木头伐的差不多了,团里给他们派来来了车,往连里拉木头。宋涛也跟车来了。梁山见到宋涛十分亲热,他问宋涛,“怎么样?学会开车了吗?”宋涛说:“会了。”梁山有点纳闷,“怎么这么快?”宋涛说:“我姐夫是开车的,我早就会。”梁山说:“你小子还藏了一手呀?”宋涛憨憨地笑着没吱声。

装车也挺费劲的。他们把后面和冲着楞场一面的车厢板打开,从车头顺着往下摆好三根碗口粗的柞木杆子,杆子一头放在车厢上一头放在地上,三条大棕绳一头栓在车上,一头放在地上,人们用板钩把木头板到绳子上,绳子那头的人在王排长的指挥下喊着一二三往上拉。慢慢的干順手了,很快一车木头就装完了。宋涛和他师傅用钢丝绳把车上的木头捆上紧好。宋涛走到梁山跟前,“梁山我走啦。”梁山说:“好了。路上慢点开,道上都是雪。”宋涛说:“知道了。”梁山说:“礼拜天休息上我们连玩去。”宋涛答应着,“好。”宋涛拉走了第一车,梁山他们又开始装第二车。装完第三车,王排长招呼梁山他们收拾行李好跟车回连队。

佳木斯,医院的病房里妈妈拿出了梁山的来信,“快看看吧,你大儿子来信啦。”“快给我看看。”爸爸迫不及待的拿起了信。看完了信,“这小子干的不错呀。”“是啊。”妈妈说:“你给他回封信吧,好好鼓励鼓励他。”爸爸说:“行。我给他回。”妈妈说:“梁山还邮回来二十块钱呢。”爸爸说:“唉,邮那么多他自己够花吗?”妈妈说:“可不是吗,一共才开三十多。”爸爸说:“我写信告诉他,不让他邮了。”

刚过完元旦,团里要在6连和10连之间修一条十里长的,通往挠力河的水渠。各连都分了任务,畜牧连分了三十米。连里抽了三十人,十名女同志二十名男同志。梁山和王华都在其中。这时何民已经被连里选上当卫生员了,去团里卫生院学习去了。

兴修水利的大会战热火朝天,十里工地摆开了战场。

十冬腊月,天寒地冻,洋镐刨下去只是一个白点。老职工想了个办法,在山上找了些柴火,放在划好的白灰记号里点着,等到火灭了,火烧过的地方就化了,人们赶紧上去用镐刨。但是这样干太耽误时间,进度太慢。没办法只好用炸药炸了。半米远打一个三十公分深的炮眼,装上一管炸药。一次一个连队放十炮,整个工地统一时间点火。那可真壮观。第二天,梁山就要求上爆破班。“连长,让我去吧,我去锻炼锻炼。”梁山央求着连长。连长看了看他说:“那可危险哪!”梁山说:“没事。我不怕。让我去吧。”连长答应了他,“行,去吧。可得注意安全啊!”梁山高兴地给连长敬了个军礼,“是!”

工地上,梁山和王划仁排长还有佳木斯青年程超志分在一组。一个人扶着钢钎,其它两个人一人一把大锤,大锤是十六磅的。抡起来也挺费劲的。他们两组,一组打了五个炮眼,装上炸药,安上导火索,退到三十米开外,等着统一点火的信号。哨声响了,五个人一人点两根导火索,然后迅速的跑到隐蔽处。九十秒后炮响了。炸起的土块飞上了天空。梁山他们回帐篷来吃饭,其他同志去清理炸开的地面。

晚上,帐篷里点着用大油桶改造成的炉子,烧的是柞木柈子。因为没有床下的火龙,帐篷里,头上很热,铺下直透风。“冷不冷?”梁山问王华。王华说:“下边冷。凉嗖嗖的。”梁山也说:“可不是吗。我也觉得下边冷。”王华说:“要是有个鸡毛褥子或者狍子皮就好了。”梁山说:“竟想美事。”王华说:“赶明个给家里写信看看能不能弄到。”梁山说:“行了,别给家里找事了。”

团里要求大渠上宽十米,深五米,底宽七米。按照团里的规定,连里先安排十个男同志在一头从上往深炸深挖,挖出个够宽够深的样子,其他人在另一头揭地盖。这个方法很好,不窝工进度快。畜牧连很快走在了全团的前边。可是问题来了。伙食太差了,大家都有意见。没有新鲜蔬菜没有油腥,天天是冻白菜冻萝卜。实在没办法了,张卓找到团长。“团长,现在活这么重,伙食跟不上,大家体力上不去,会影响进度的。”团长说:“是呀,各连都是这样,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张卓说:“团长,杀几头猪吧?”“张卓,那可是给师部喂的,你到时候交不上差,师长不找你算账。”团长吓唬他。张卓说:“团长,你放心,我有办法,保证过年时候交上差。”团长问他,“你小子是不是给我打埋伏了?”张卓如实的说:“有个十头八头的埋伏,都是给你留着的,怕你有事用。”“好你个张卓。”团长哈哈的大笑起来。其实张卓那点小后手他早就知道。

连长和梁山赶着马爬犁回连里去拉猪肉。俩人一边走一边唠着磕。“想不想家呀?”连长问梁山。梁山说:“想。”连长问他:“听说你爸爸有病住院呢?”梁山说:“是。”连长问:“什么病?”“肺结核。”梁山知道爸爸得的是肺癌,但他不愿意说。连长问:“治得怎么样?”梁山说:“不好治,没有药。青连霉素都没有。”“是吗?”张卓安慰梁山,“别着急,我想想办法,看看团里有没有。”“谢谢连长。”梁山一股暖流冲进心田,眼里含着泪花。

梁山从连长手上拿过大鞭子,冲着空中打了一个响鞭,“啪!”赶起马爬犁飞奔而去。

畜牧连的姑娘小伙真是好样的。他们比其他连队提前三天完成了任务。

春节快到了。梁山他们正在排练节目。节目由梁山和佳木斯一起来的贺红霞,还有两个哈尔滨青年一起组织排练。梁山写了个“三句半”。

红旗飘飘舞东风,

祖国山河一片红,

革命形势大大好

成功!

反资反修反美帝,

牛鬼蛇神没出去,

世界一切害人虫,

打倒!

抓革命促生产,

男女老少齐奋起,

知识青年来参战,

真好!

牛马成群个个壮,

羊长膘鸡下蛋,

大猪小猪只撒欢,

满圈!

伐大木上大山,

劳动号子震破天,

木头堆得满场院,

壮观!

屯垦戍边在兵团,

战斗在反修最前线,

团结起来齐向前,

好好干!

连长指导员看了他们的排练直说好。

连里特意找团里批了条,杀了两头大肥猪,老职工每家分了五斤肉,剩下的都给食堂留下了。包饺子,猪肉炖粉条,山东拌凉菜,炸丸子,韭菜炒鸡蛋,年三十的连队食堂里热热闹闹,一片欢歌笑语。

大年初一晚上,连长把梁山、王华、贺红霞和吴萍找到家里,给他们包饺子。连长的爱人是连队的畜牧技术员,姓吴人们都喊她吴技术员,她说:“指导员本来要找你们了,让我抢过来了,我说明年过年他请。”吴技术员说:“你们头一年,连长怕你们想家,就把你们找来了。”他们来的时候面已经和好了,饺子馅也办好了,贺红霞,吴萍帮着吴技术员包饺子,梁山和王华扒蒜,烧火。一会儿饺子包好了,下锅煮上了大家围着桌子坐了一圈,高高兴兴地吃着饺子。

连长讲着他们“六六三”一万多官兵是怎么转业的,讲着他们艰苦创业的故事。“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是伟大领袖毛主席在1968年6月18日的亲自批示下成立和组建的。我们的任务就是‘屯垦戍边,保卫边疆,建设边疆’,现在边境形势很紧张,我看弄不好要打一仗。”“真的?”梁山问。连长说:“我看悬。”“你别制造紧张空气了。”吴技术员看着他。“真的和老毛子干哪?太好了。”梁山站了起来,“连长咱们能上去吗?”连长说:“我看还轮不到我们上,有边防部队还有野战军呢。咱们上也是后勤支援。”梁山说:“那也行啊。连长有任务可千万不能忘了我呀。”“行。忘不了你。”连长瞅瞅梁山又看了看大伙笑了。

过完年,团里要召开学习毛主席著作积极分子代表大会,连里组织大家评选,畜牧排老班长和梁山被选上了。

在团里的代表大会上,梁山做着发言。“我叫梁山,是来自佳木斯的青年,今年十七岁,”说到这下边的代表们议论纷纷,“才十七岁,这么小就来了?”梁山继续说:“我在畜牧连养猪班工作,我是******时代的青年,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响应毛主席他老人家的号召,‘屯垦戍边,保卫边疆,建设边疆’,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干活苦点累点不怕,生活艰苦也不怕,蚊虫叮咬不怕,天寒地冻也不怕,起早贪黑不怕,脏了臭了也不怕,流水流汗不怕,流血牺牲也不怕。”讲到这,台下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1969年3月2日、15日、17日在距离梁山他们团一百多公里的虎饶地区的珍宝岛,中苏两国爆发了三次武装冲突。

连里也组织大家进行军事训练。连里做了十几把拼刺刀用的木枪。梁山和程超志在训练,他们在练习拼刺刀。这边梁山还没准备好,程超志端枪就刺了过来,一枪正好刺在梁山的门牙上,梁山的半拉门牙掉了。王华赶紧扶着梁山上卫生室,何民见到他们俩,“怎么了?”“梁山的牙让程超志给打下来了。”何民急忙拉过来梁山,“过来我看看。”何民用棉球给梁山擦着嘴唇上的血,又看了看他的牙,“好像有点漏神经了,不行上团里看看吧。”“得了吧,多大点事呀,还上团里?不让人家笑话。”梁山一点不在乎的说。从此,梁山就成了豁牙子。

1969年4月1日中国共产党第九次代表大会在北京举行。

连里,团里一片喜气洋洋,红旗飘扬,锣鼓喧天。人们兴高采烈地庆祝九大召开。

四月中旬,团里要在4连进行整党试点,从机关和连队抽调六个同志,团政治处李副主任担任组长,组成试点工作组。梁山被团里点名抽去了。他打好背包带上洗漱用品,走着去团部了。

这是梁山一生又一大转折。他连党员都不是,却参加了三期整党。工作组的其他五个同志都是党员干部,就这么一个小青年。

团部的会议室里,政委在讲话,“根据党中央的部署,我们这次整党要在所有基层党支部开展,不能留下死角。团党委研究决定先在4连进行试点,然后再在全团分两批开展。你们是团里组建的整党试点工作组,由李副主任担任组长,有组织股、宣传股、子弟校的,还有基层连队的,希望大家认真学习好党中央八届十二中全会关于整党的文件精神,和九大的精神,深刻理解这次整党的重要意义,认真负责的完成好试点工作。”政委瘦高个,带着一副眼镜,一看就文质彬彬的,可是讲话很有力气,“我们要执行毛主席关于‘吐故纳新’的指示,认真做好整党建党工作,把查明有据的混进党内的叛徒,特务,死不悔改的走资派,蜕化变质分子,以及其他阶级异己分子清除出党,吸收无产阶级的新鲜血液入党。”他喝了口水,又接着说:“这次整党试点我们研究分四个阶段。第一阶段为调查摸底阶段;第二阶段为学习教育阶段;第三阶段为查摆揭批阶段;第四阶段为吐故纳新,组织处理阶段。”听完政委的布置后,李主任又组织大家进行了学习讨论,并用三天时间研究安排了去4连的工作。

来到4连,梁山除了和其他人一样深入到各个排和党员家里调查摸底外,还要和宣传股的刘干事写教育阶段用的忆苦思甜讲演稿。正赶上停电,梁山和刘干事在马灯下写着讲演稿。刘干事个子矮矮瘦瘦的,是个河南人,说起话来嗓音高高的有点女人腔。他们一边商量一边写,晚饭都是组里的来自子弟校党支部书记宋大姐和来自基建连的副连长老秦给打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