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棉公棉司(2 / 2)

甲子钩沉 秋夫 0 字 2022-05-15

考察了农场,我们的最后一站是游览天山天池。

那天到天山天池时,因为天气晴好,游人如织。天山天池离乌市不远,只有一百一十公里,很是方便。它生在博格达峰的北坡山腰里。海拔近两千米,湖深一百米。碧水如镜,雪峰倒映,云杉环绕,风景如画。古时被称为“瑶池”,传说是西天王母沐浴梳妆的地方。当地居民从雪山上采下雪莲在路边兜售。有干的也有鲜的,我觉得此物珍稀,也买了一些。估计现在去可就买不到了。

从新疆回程,坐的是兰新线的火车。当年这条线路还是单线,走走停停。更糟糕的是车上服务太差,也不供应开水,盥洗的水也时有时无。厕所污物堆积,臭气熏人。每到一站,就有小贩上车卖开水,一元钱一杯。每逢大站让上车叫卖的小贩交换的条件就是清理厕所。那是我坐过最差的火车。到了柳林站,我们下车去了敦煌。

敦煌是甘肃的主要产棉区,它位于河西走廊西端。是两汉南北朝时中原与西域交通的重要门户,在敦煌以西置有玉门关和阳关。敦煌的景点主要是莫高窟、呜沙山和月牙泉。莫高窟有七百三十多孔洞窟,塑像二千四百余尊,壁画更是有四万多平米,其内容浩如烟海,一天两天也只能看个大概。鸣沙山就在月牙泉旁,人从山上急速滑下,沙子会发出嗡嗡的鸣叫声;月牙泉更奇,几亩水面,形似弯月,周围被沙山环绕,沙山经风吹动,经常变幻形状,而月牙泉千百年来,依旧如故,清澈如镜。

这次考察回来后,我写了“春风可度玉门关”的考察报告,建议由总公司出资,我公司出设备,组织人员赴新疆建立回收加工厂。

公司办公会也一致认为这是个好项目,同意实施。但会后却束之高阁,摧了几次,亦未回应,该项目即胎死腹中。

其实领导的真正意图是折腾,在折腾中取利。像这种实打实干的事是入不了他的法眼的,仅仅是叶公好龙罢了。以后几年间,浙江、山东、河南很多有识之士到新疆办厂、收购棉花,都成了气候,几千万上亿元的老板比比皆是。

说到折腾,试举一例,可见一斑。1994年7月份,李总忽然心血来潮,组织各棉厂和县直单位一把手,加上有关科室二十多个人乘坐五辆车子,浩浩荡荡出发了。说是旺季前带厂长们去旅游一次。

车队经常德、贵阳、安顺到达昆明。沿途山大路险,车况也差,颠簸几天,人困马乏,在石林、昆明,稍作休整后,又经大理走滇缅公路到达边城瑞丽。

从瑞丽过境到缅甸的南坎、木姐两个边境县诚,走马观花,浏览了异国风情。在洋人街看黄色录像、购买大烟苞、黄色碟片和水货玉器。

这其间还有个小插曲,在组织办理过境手续的时间里,我们两三个人溜溜达达就越过了边境线,到缅方的村子里转了一圈。他们办好了手续在边检过境时发现少了三个人,正在寻找时,我们却在对面出现了。

在返回途中遇边防检查,发现有涉赚违禁物品,扣留几人。车队又羁留了一天。

到昆明后又继续南下,经云南的河口,广西的百色、南宁、柳州、桂林。一路上除了住宿停留,其他时间都在路上颠簸,事故连连,怨声不绝。

车队离开桂林,路过全州时因雨天路滑,在一转弯处,头车与别人的车相撞,紧跟着的两车为避让,一车四轮朝天,倾覆水中,一车直直开到了稻田里。五辆车就有三车出了事故。

一时间场面大乱。我们的人慌了手脚,喊叫救人。附近的村民纷纷前来抢救。有拿绳子的,也有拿杠子的。抬的抬拉的拉,只听号子声声,嘈杂鼎沸。经过一番抢救,总算没有死人。把伤员送到附近的医院包扎治疗。没受伤的分成两拨,一拨去医院护理,一拨在现场处理善后。村子里的人几乎全员出动,黑压压站了一大片。一个女干部模样的拿着本子点名,一共三十几人,每人要五十元辛劳费,一共发了一千八百多元。看他们有组织有标准的施救,好像这个地方经常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一天以后,把伤员集中到两辆好车上先行送回家。受损车辆拖运回家修理。其余人员等待坐火车回家。

此一行,有几个老干部一路上骂不绝口,因为不明白出行的目的。说业务考察吧,没有内容,没有对象;说是旅游度假吧,没有时间,一路上像拉练一样,还差点儿丢了性命。有的老干部气得把茶杯都摔了。回家后,有人将这次出行的经过反映给了县纪委,纪委找李总象征性地谈了一次话。这次奇怪的旅行,就是个别行政干部行为的版本,在棉花公司的历史上从未有过。

这次“拉练”回来后,紧接着公司又通知我说,荆州地区财办主任要带一名先进企业的厂长(经理)到昆明参加商办工业座谈会,要我参加。我准备了两天,又接到通知,要我多带两万元钱,陪财办主任到“新马泰”转转。我想我的钱都是职工们的血汗钱,来之不易。怎么能拿来为你们装面子?于是我就拒绝了,当然那次借会议旅游的行程我就没有参加。

时间已经到了1996年的春天。这时我们企业虽然轰轰烈烈,从外面看一片繁荣景象,“内囊却尽上来了”。棉花公司为了甩包袱,把直属的物资公司也划归棉机厂管。

光接受棉花企业的包袱还不算完。县供销社的储运公司,有三十几台破烂不堪的货车,在职和内部退休人员七十余人。内欠工资,外欠贷款,已濒临破产。组织决定,也強压给了棉机厂。还美其名曰:企业内部兼并。这是他们上层的交易,我参不透其中玄机。

至此,连安插带兼并,我的企业已有三百多人,七八个项目。光从供销社和棉厂里安插进来的退居二线的一把手就有五人,加上实职的副厂长,一共九人,一张八仙桌都坐不下。这些人有资历,有关系,来了就要住房、得看病、要优待、不干事,都得当爷供起来。光党支部就有三个,为了适应管理,棉机厂更名为锦棉公司,三个支部合为党总支委员会。

那一年,我使尽了浑身解数,也难以应付,搞得我焦头烂额。一次,原供销车队的一司机,给财政局拉一车玻璃,在应城出了车祸。事故本来不大,但己方的车歪在了稻田里。而司机既不报告,也不处理,玩了个失踪。直到财政局派人到单位来追责任,我才知晓。忍无可忍,我把公司和县社主要领导请到了应城,进行“现场教育”。回来后,我趁热打铁,把那个包袱甩掉了。我管的企业已被弄成这个样子,再来看看棉花公司。李子澜从上至下把组织人事折腾得差不多了,该换的换了,该安插的也安插进来了。就开始大刀阔斧地折腾起企业来。把棉花公司原来好好的办公楼、宿舍楼统统拆掉,重新建设。设歌舞厅等娱乐行业,每个大门高价买一对石狮子,而银行贷款余额却年年累加。这任领导折腾得差不多了,关系也打通了,上调走了。又调来了一个经理叫任虎星。

新的经理比起上一任经理来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第一招也是说动纪委进驻,把上任经理委任的干部查一遍,打一批,安插上自己的人。并把所属企业的经营权、管理权高度集中管理。连各单位的财产保险、设备保险、大小基本建设都收归公司统一管理。说是关心下边的干部,免使其犯错误。好像他自己是廉洁、正义的化身,天生对腐败免疫。实则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他们是拿着这些权利去跟各种利益集团做交易,显得财大气粗,好闪展腾挪,作威作福,从中谋利。自从新经理上任后,公司就没盈利过,一年年把企业带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1997年,任总安排棉花系统的一把手到深圳考察。目标是港商卢德生的奶品加工项目。到那里以后,天天花天酒地,考察工厂、参观基地。后来知道工厂是卢德生叔叔的,基地是胡乱指的一个奶牛养殖厂。卢德生不过是他叔叔的一名销售科长。想出来创份事业,就找到了棉花总公司的任总,两人一拍即合。

这次安排的考察,主要目的是制造舆论,掩人耳目。回来后他们就付诸行动。我方负责征土地,建厂房,流动资金等,投资一千七百万元;对方从香港引进一套设备,后来听说是在香港淘汰的落后设备价值五十万元,重新刷漆翻新后作价一千八百万元作为股份投入。企业建成了,开始运营了,由对方控股,管经营,棉花公司只是“顾问”。几年以后,企业成熟了,大量的利润开始赚了,企业产权却归了卢德生,棉花公司只落得个“为他人做嫁衣裳”。其中猫腻,不言自明。

还有“141”工程。1994年以后,棉花市场逐步放开,国家的计划开始松动。棉田面积减少,一些民营企业也挤了进来,棉花企业已呈危机之象。然而任总们却决定在江岸镇上马“141”工程。所谓“141”工程,就是以“141型”轧花机为代号的多功能比较现代化的工厂。它是集轧花、剥绒、榨油一条龙的生产线。预算六百万元,而实际投入两千四百万元。它的生产能力要大于该镇实产棉花的两倍还要多。

还有买荒山荒滩工程,又花掉两千多万元。名曰:万一棉花企业破产了,棉花职工好去种地。结果也是血本无归。

纵观棉花企业的主要领导,凡是从企业内部培养起来的或是相对较长时间主政的,企业就能发展壮大,个人也有事业心。反之,凡从行政部门调进的政客型的主政,企业就会遭殃。他们到来必带三个人:基建主管、办公室主任和小车司机。这样他搞大拆大建的项目回扣就保险可靠;收礼、送礼,打通关节,中饱私囊能确保安全;吃喝嫖赌,包养情妇,接送方便。

他们还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整人内行,经营外行。我所接触的小小政客,表面是冠冕堂皇的人才,张口说话是仁义道德;暗地里蝇营狗苟,满肚子男盗女娼。对这种人我非常反感和鄙视。

1997年,受到民营企业的冲击,“三五0六”工厂也开始减产和转产。我们的棉絮销售陷入了困境。我派高副总到广西请来了黄老板,他是华南棉絮的销售大亨,对我们棉絮厂实行承包经营,使生产得以维持,职工免于下岗。他也是供销系统引进的第一家外来客商,为盘活企业,引进资金做了个典范。

随着棉花主营业务的不景气,我们锦棉公司也日见式微。

红楼梦里冷子兴演说荣国府的一段话比喻当时的棉花企业十分贴切:“古人有云‘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如今虽然不及先前那样兴盛,较之平常仕宦人家,到底气象不同。如今生齿日繁,事物日盛,主仆上下,安富尊荣者多,运筹谋划者无一;其日用排场费用,又不能将就省俭,如今外面的架子虽未甚倒,内囊却尽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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