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刺桐花底是儿家(1 / 2)

 董佳氏自从那件事过后,性子倒是比过去平顺了不少,说话的气焰也不像以往那般咄咄逼人,借着少奶奶的缘由,每隔十天半月的,总会来我们府上坐坐。可毕竟是把康亲王的嫡福晋开罪得不轻,大奶奶又一向和几个王府福晋走得热络,董佳氏即便来也大多是趁大奶奶去寺里烧香的时候。

……

眼下过了秋分,可天却仍未转凉,几个闷雷一打,池塘上低飞的蜻蜓不安分地从这片莲叶盘旋到另一片莲叶上。我端着厨房冰好的酸梅汁走到花园子的凉亭里,蓉儿这会儿正安静地坐在少奶奶膝上,少奶奶胳膊轻环着她,手上剥着莲子。董佳氏坐在少奶奶身旁的圆凳上,手里摇晃着一支莲蓬逗蓉儿玩,蓉儿伸着小手去探,咧开小嘴儿咯咯地笑,还时不时地发出“啊啊”的轻嚷声。董佳氏笑着拿帕子擦了擦蓉儿的小嘴,“瞧瞧,唾沫都流出来了。”

我福身请安,把酸梅汁递到董佳氏面前,“侧福晋,刚做好的酸梅汁,您消消暑。”少奶奶让我坐下帮忙一块儿剥莲子,我“哎”了声,把剥好的那些莲子放到青瓷盘中,把帕子递给少奶奶擦了擦手,而后拾了个莲蓬剥起来。董佳氏喝了口酸梅汁,放下碗,拿起檀香扇扇道:“表姐,你真有心思,这个活叫丫头们做就行了,难不成你沾了手这莲子汤的味道还就不一样了?”

少奶奶挨着蓉儿的脸蛋儿,把着她的小手拾起盘中的一粒莲子,复看向董佳氏道:“我也是闲来无事,大热天的,在屋子里坐不住,也懒得使针弄线的,就当是活动活动经骨。”语罢,只见蓉儿直起身子,小胳膊撑着桌面儿伸着小手把那粒莲子放在了董佳氏的酸梅汁里,而后蓦地朝董佳氏嗤笑了下。少奶奶轻“呀”了声,把面前的酸梅汁递过去,“这丫头又使坏,喝我这碗儿吧。”董佳氏摆了摆手,“搁着吧,我这会儿也不热。”说罢瞅着蓉儿的小眼珠子,“这孩子长得真快,再过些日子该会说话了吧?”少奶奶道:“也没这么快,刚学会了叫‘阿玛’,想听她叫声‘额娘’估摸着还得等上一阵子,想别人家的孩子都是先会叫‘娘’。”说着亲了口蓉儿的脸颊,“这臭丫头,我也没比他阿玛少疼她,你说气人不气人?”

董佳氏瞅着蓉儿入神,半晌轻叹了声,“表姐,怪不得人人都说你福气好。原本以为嫁进了王府这辈子都不用发愁了,现在才算知道了里头的滋味,这要是苦起来当真比莲心还苦。”少奶奶沉吟了会儿,认真地道:“王爷近日待你好吗?”董佳氏静默了会儿,随手拾起一支莲蓬胡乱剥起来,“比前阵子算是好些了,昨儿和我说今年的秋围还带我去,我听了总算是松了口气。”少奶奶舒开眉,“那不就成了,论骑马射箭啊,王府里的那些格格福晋们怕是没一个比得上你的,只要王爷念着你的好,不愁日后没有孩子。”

董佳氏点了点头,“这些日子我得加紧练练,大半年的没骑马,我那匹马都快不认得我了。”少奶奶和声道:“也别太拼命了,还是身子要紧,离行围还有段日子,你原本底子就好,等好利索了再练也不迟,留神别落下了病根。”董佳氏“嗯”了声,看向少奶奶道:“哎,表姐,我听说表姐夫领了道圣命,还是皇上开御口钦点的,这两天外头传得沸沸扬扬的,说是风头把文渊阁那些个汉人阁老们都给盖了过去。好像还跟什么洋人有关,到底是不是真的?”

少奶奶道:“这些日子是常听爷说起个洋人传教士,叫南……”少奶奶看向我,“叫南什么来着?”我想了会儿,“好像叫南怀仁。”少奶奶应了声,“这个洋人本事了得,听说汉文说得比好些个旗人还顺溜,朝廷把‘钦天监’的管事儿都给他当了,还说往后要换用西洋的历法。爷这几日跟随阿玛去天象台办差,回来常给我念叨日月星辰什么的,我哪懂这些个,也就是胡乱听听。”

董佳氏若有所悟,“我说呢,怎么我房里的沙漏转眼的功夫换成洋钟了,夜里滴答滴答的吵得我连觉都睡不踏实。依我看啊,这洋人的东西最信不得。你记不记得小时候在越秀山那块儿有座西洋人的教堂,里头那个传教士模样长得跟妖精似的,一头黄毛不算,还带着卷儿,眼眶凹得像俩窟窿。说是会治病,可拿着粗针给好端端的姑娘家种什么痘,结果天花倒是躲过了,长了一脸麻子,还怎么嫁人哪?”蓉儿见我们都在笑,也嘻嘻地笑出声来,少奶奶拿帕子擦了擦蓉儿的下巴,“要开始长牙了,老流口水儿。”

董佳氏渐渐敛起笑意,顿了会儿一本正经地道:“表姐,有件事儿我想求你。”少奶奶看向她,董佳氏接着说道:“我阿玛上半年吃了败仗的事你也知道,泉州城是被那姓郑的给占了,可我阿玛不过是奉命行事,丢了城也不该是他一个人的罪过,上头的人一口咬定我阿玛不放,说到底无非是想找个顶罪的。我明着暗着求过王爷好几回,可嫡福晋处处跟我做对,就是不让王爷插手这事儿。”说着又伤心起来,“也就是我阿玛势不如前了,这些人才敢这么待我,真是世态炎凉。表姐,我思来想去眼下能帮我的人就只剩你了,哪天等成德阿哥心气顺的时候,你替我吹吹枕旁风,看看能不能让明相帮忙给说句话,好让我阿玛有个将功补过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