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不愁没乐子(1 / 2)

 1985年,我1米85,在江北的无城上班。在无为长江大堤防汛指挥部,属于国家干部身份。我一直觉得无城是很美的名字,是一座没有的城,不存在的城,就像我们的青春岁月。

不是防汛季节,我们有许多空旷的时日没法打发。那就玩,我们玩各种东西。那时候没有什么全民娱乐,都是自娱自乐。青春总是不愁没乐子。无事的晚上,打牌是那时的爱好。我们都专心研究牌技,算得出对方手上最后一张牌。领导和员工打着打着就变成了朋友。

我却不能,我那时候属于理想青年,大学毕业,我的心里总躁得慌,我这人永远这样。那时全中国改革的大潮刚涌起来,汹涌澎湃,我知道县城外面发生的一切,我的血在燃烧。我的心总想着外面。

许多个灯光下苍白的夜晚,我输了,会很不开心,把一副扑克牌啪地掼到桌上。那牌哧溜一下,一张一张、挨个挨个地,从桌上滑落到地上,呈现一种无聊之美。

壮志和石小锁坐在那里,也不拣,说:“韦雄黄,你这个儿子真没劲!”

其实我不喜欢打牌,实在是空旷的青春闲置在身上,无所事事,才和他们玩。

我不是气他们,是气我的牌运,还气他们的无聊和来劲。

石小锁这儿子特别无聊,他出牌时总是发出有节奏的声音:操你姐姐,操你妹妹,操你妈妈!

壮志则用无城话回应道:小赤佬,操你哥哥,操你爷爷,操你屁眼!

他们出牌都非常有节奏。口头禅都是骂人话。我听了那话心里特别憋屈,而他们都眼珠发亮,在高昂的兴致中。最后总是这样,由我来结束游戏。

我看那情景尴尬,说:“好了,我输了,明天我带你们到老洲去打雀子,一天的伙食都归我,我做东。”

原先说好是打次日早餐的,输者第二天早晨在中和楼请客吃早点,也就是一人一个虾仁涨蛋,再加些锅贴、小笼包、豆浆之类。

第二天早晨,我起了床,到门口一看,太阳刚起身,对着天上在照。

我一个人在门口小竹椅上坐了一会,然后刷了牙洗了脸,就动身了。

石小锁和壮志在锈溪旁的路口等我。他们两个手里拿着两把气枪。他们负责搞枪。

早晨的阳光把那气枪照得有点辉煌。一看到枪我就兴奋。

我们三个人一会合,就迈腿往南门车站那里去。

桥边上,我们遇到了人魂阳斌,他正骑着车、踏着露水,痞样十足地往家赶,一条路上就他一个人和我们迎面相遇,他戴着蛤蟆镜,穿着牛仔西装短裤,底下还毛了边。

他说:“乖乖!刺激!昨天晚上老子在人家家里看了一晚的黄带子!”

我们都不信他的话。然后他要我们等他,说他家去一趟,洗把脸喝口水,立马就赶来跟我们一道去打雀子。他诅咒说:“我要是不来,就是猪戳的。”

我们没有等他,阳斌经常骗人,他骗人后总在第二次遇到你时说昨天他真是遇到了什么特别的事,要是骗你的话就是狗戳的。

到了南门车站那里还很早,那时还没有客车进站,那年我们中国县城的客车还很不守时间。

我们三个人就到旁边的菜市场去瞎转悠。菜场上的人还很少,卖东西的正挑来,城里的几个小贩子在坐等着收购。一个青年从蛇皮袋子里倒出一大堆活蹦乱跳的鲤鱼,鱼在地上跳,干净的身上立刻染上人间的灰尘。

鲤鱼很漂亮,张嘴吃空气。

石小锁蹲下身,用手在鲤鱼堆里提了一条上来玩。

卖鱼的青年气血旺盛地说:“母的一肚子籽,公的一身肉,你要母的还是要公的?”他看看我们,讨好地又说:“你们要买,就便宜一点。”

石小锁攥了一条鱼,故意把另一只手在空中悬着,看着小伙子说:“来一条和你一样的。”

忽然间,壮志爆发性地大笑起来。

壮志笑时还跺了一下脚,转了一个身。

我也笑了。早晨就这么一点快乐。

石小锁还蹲在那里,有点匪气地看着小伙子。他的两只眼睛告诉我们他是匪兵甲。

我不想石小锁继续捉弄人,就拉他,说:“走吧。”

石小锁就直起身来,和我们一道走了。一个老人穿了一身新洗换的衣服,拎了一篮子扁豆来大街上卖,石小锁用拣鱼的脏手在老人身上一抹,对老人说:“老大爷,小心篮子里的东西,别给小痞子偷走了。”

老大爷警觉地看了一下我和壮志,感激地看了一下石小锁,有点巴结地说谢谢。

石小锁拿腔作调地说:“不敢不敢。”他的手已经揩干净了。

半中午,我们顺利到了母山顶上。

天很清朗,在这里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长江。但山上没有一只我们期待的鸟。它们在早晨八点钟就飞走了,飞到正在收割的稻田里去了,山上只剩下跟松果一样大的小雀子,在松针中间跳。

山上风景倒是不错。壮志手里倒提着一只灰雀子,它已经气绝身亡,羽毛纷披着,一只翅膀张开,一只翅膀半拢。

这只鸟一个小时前起床后站在山底下一村头田埂上望呆,被当过兵的壮志一枪平射射中,一点也没折腾,当场毙命。

石小锁嘲笑说:“壮志只能打到这种呆鸟。”

壮志说:“这只鸟肉咕咕的,跟石小锁一样。”

一路上,我们都是欢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