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州天空下(1 / 2)

 看到老板给我开的工资比别人高,温州男人厉从介就不服气,江西男人黄兢冈则有点巴结我。

底下一楼的103,黄兢冈、老吴、厉从介、夏朝圣他们四个人住。

厉从介是本地人,他不大在房间里面待。

我一个人住上面,这样可以想些我自己的事情。不过,有时也很无聊。无聊时,就到底下去。

黄兢冈他们房间贴着几张温州地图,有三个版本,有一张特别大,我常去看。黄兢冈用他床边桌肚里的大袋子辣椒糊殷勤地招待我。我吃过一次,辣椒糊里有辣椒秆子辣椒叶子,还有别的东西。

平时黄兢冈嘴里一般情况下都有这么一种辣椒蒜蓉味。别人强烈讨厌黄兢冈,不是因为他口里气味,也不是因为他帆布皮带头从胯部拖出,而是他许多天不洗澡。

针对他不洗澡公司开过会,决定给大家每月发四张澡票。可是,领到票的当天,黄兢冈就手里拿着票,像推销自己的辣椒糊一样,要把澡票送人,特别是送给女孩子们。

黄兢冈经常在妙果寺批发市场搬些削价处理商品回来,塞在床底下,准备年底带回井冈山。

有一天他拎了一只塑料箱包,买了两套西装回来,还有一次他买了一捆拖鞋回来。然后,他在他的房间里捣腾,把这些东西放在木头箱子里,把那些东西从木头箱子里转移到新箱包里,每周捣腾一次。

黄兢冈有一个天大的本领就是和谁都能一见就熟,他是天生搞公关的料,但是可惜专业不对口。

我初来时,他很热情,后来关系就越处越淡。

老吴说,所有和他有一面之缘的人都说他好,所有和他交往了一段日子的人都说他讨厌。我佩服老吴的年龄,所以佩服他的见解。

黄兢冈交游广泛,住在我们大楼底下右拐角的,有一支来自四川万县的通讯设备安装队,住在我们隔壁的是瓯海区法制学校(拘押看守所;关押赌博吸毒嫖娼人员的地方),黄兢冈和这两个单位里的人都认识,他们也都晓得我们公司有一个黄兢冈,是江西大学数学系毕业的。

黄兢冈像个男交际花,天天点着他的狮子头,和所有人打招呼。

我看黄兢冈本质不坏,出来闯的人,有点诡谲是正常的。从一个地方请假出来,找借口离了岗,来温州赚钱,每年年底要回去续谎,这种人活着,都是这种状态。

我也差不多。

后来,他寝室的夏朝圣带着公司的一笔钱款潜逃,公司所有的人,上上下下都对蓄了点唇髭的黄兢冈印象好了,原本大家都是非常地抑黄扬夏的。

现在,大家知道了人的本质。

夏朝圣的突然离去,让电脑操作员海英对他的爱落了空,海英傻了几个月。

这事发生之后,公司让老吴出面做温州女孩子的思想政治工作,劝她们不要和外来打工的谈情说爱。那段时间老吴最吃香,是联合国秘书长的角色,秘密地深入到好多女孩子的心灵内部,一个个攻心。

瓯女白天也不来和我说话了,好像我们都成了坏人,从介一下又成了热狗,这个劣迹斑斑的人,原本公司想开除他,现在因为他是本地人又把他留下。

但是,从介这个猛男酷哥在这里,许多人都感觉生活在虎窝里。

他有一帮哥们,出去一趟,回来就都穿美斯特?邦威的衣服。

“嘎嘎嘎——”黄兢冈笑的时候,头颅乱点,发出他特有的哑声。每一次大家说到夏朝圣还没结婚时,他都要发出这种笑声。

海英哭,黄兢冈只是笑。

我们都谴责黄兢冈,要他说出夏朝圣的去处,可他就是不交代。大家都怀疑他晓得,虽然以前夏朝圣在时他两个经常吵架。有时,夏朝圣当众用非常轻蔑的眼光盯黄兢冈,直到黄兢冈心里发寒、什么话也不敢说出。

他们两个是老乡,经常趁老吴和厉从介不在房间时大吵,别人一来,两个就分开,没有声音。他们两个是同一个地方的人,互相知道对方的底细。

之后的一天,黄兢冈忽然神秘地说要带我到温州体育馆去玩,到达时,我才晓得那里在开一个人才交流大会。

花五块钱买了一张门票,进了场,我们两人分头在很多摊位上与招人单位交谈,黄兢冈做了准备,手头有许多份自己的简历。

回来的路上,黄兢冈一路都在哑笑,他带了一应俱全的证件复印件,送出了许多份。他独自沉浸在自己的心思里,看到了人民路上新造的高楼,就很响地啧嘴,哑声地自语,还吸气。

他坐在我身边,发出各种我不习惯的声响。这可能是我们之间的交流不畅所致,他说话,常常是突兀地开个头说句话,后面就戛然而止,没话跟上。他把自己弄得很神秘,笑得也故弄玄虚,有时纯粹是假笑,把我吓个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