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英子的春天
小年刚过,一场大雪如约而至,瑞雪兆丰年,增加了过年的气氛,白色的大地,红红的灯笼,外边天寒地冻,北风卷着鹅毛似的雪片,飞着舞着,地上光禿秃的,暮蔼阴云,也遮不住年味,家家烧着火红的炉子,屋内热哄哄的,女人们聚在一起,一家挨着一家,开始烤饦饹子,炸油饼,蒸馍头,杀猪宰羊,置办年货。小孩们己穿上新衣,花红柳绿,颜色鲜艳一点,配上农村的黄土地,麦柴垛,土房低屋黑烟囱,倒也和谐喜庆,大人忙着手里的活计,娃娃们聚在一起到处乱窜,院里的狗和鸡也来趁热闹,闻着油香肉气馍味,兴奋不己,活泼泼地喜气洋洋起来,一年忙到头,人们就在这段时期将所有的劳累烦恼都忘掉,村里各家团团圆圆乐乐呵呵的过个年。
英子家今天熬糖烤饦饹子,过去家穷买不起糖,家家种甜萝卜,自己熬糖稀,颜色像巧克力,味道是纯纯的甜,熬好了就拿出去用秸杆挑了冻上,供奉灶天爷吃着糖粘着嘴上天言好事。烤饦络子,是个集体活,左邻右舍聚在一块,烧火架炉,和面拌馅,包做制形,七八个人才能玩得转,大家在一起分工合作,边干活边唠家常,嘻嘻哈哈的半天帮完一家,转到下一家。沈五姨是媒婆,说着男婚女嫁的事,“现在地分到各家了,日子好了,政策也宽敞了,没有人在上面指指点点整人了,村里村外忙着给娃找对象结婚,我老婆子盼到出头日子了,撮合成了九对,喜酒都忙不过来了,你看南蛮子儿子才十八岁,张罗着办事哩”,王英妈问“那不够年龄,领不上证咋办呀”,孟姨说“现在谁还管证啊,先结婚生娃,到点了再办证,你个昏头老嫂子,把英子藏着掖着,都二十好几了,耽误娃的事”,说到这儿,英子妈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好她五姨呢,娃都二十六了,在村里是落下最大的了,我们这一大家子,一炕五六个老不死的,没个人操持家,硬把娃耽搁了,误了娃,我这当娘的哪天能睡个囫囵觉呀,天天扣心窝子,急死人呢”。
英子一家四代同堂,太奶奶九十九岁,已活愚了,出门不认路,让人搀扶着,吃喝拉撒睡都让人操心喂着端着,动不动拉不下来,儿孙们用手往出抠,她的五个儿子先她前面走了四个,剩下老四是英子的爷爷,奶奶去世好几年,爷爷也快八十岁了,干了一辈子重活,腰己直不起来,像个大猩猩一样,肥弯曲着,腰勾着,头弯着,走路前后左右掮摆摇晃,风烛残年,像即将熄灭的一点火苗头遭风吹了一样,摇晃着随时要熄了,英子的爹妈六十余岁,人老多病,母亲高血压心脏不好,经常犯头晕心疼,英子的几个哥哥在外地工作,很少回来,英子里里外外一个人操持着家务和地里的活计。
几个人正忙着,村里妇女队长崔秀英来叫“英子,快走排练去,今年社火耍大些,踩高跷,跑早船,才子佳人,唐僧师徒四人西天取经,可热闹了,年轻人全来了,连我这黄脸老婆子都参加了,我要扮个猪八戒背媳妇,好好乐一乐”,英子急忙忙让坐,拿着烤好的饦饹子给秀英尝尝,手上还粘着和面的白粉,不好意思地说“队长,我家的房还没扫,这二天打扫庭厨,拆洗被子换洗衣裳,缝晒被褥,炸果子,准备冬菜,事还多着呢,顾不上啊”。秀英看着这一家子,头发一个比一个白,耳朵一个比一个聋,腿脚一个不如一个利索,都张着个嘴,等着人侍候,还不说院里的猪羊鸡狗,地里的活计,确实愁死个人。也不好勉强,热情地与炕上坐着忙乎的几个老婶子打个招呼,急匆匆去忙社火了。
夜里,刮起了西北风,呼啸着,撕扯着柴垛,敲打着门窗,天又降温了,英子起来两次,分别为太奶奶和爷爹妈的炕填了两次柴,每次到太奶奶屋子,她都有点害怕,家里十年前为老人打造好了棺材,黑漆漆地放在太奶奶睡的屋子地上,进了屋子,兀突在眼前,又大又黑,自然想到鬼神,里面装着什么,头皮就发紧,心也收的得紧紧的,害怕死了,急急的填完炕,赶紧出来,回到自己的小屋,恐惧加上明天一大堆的活计,愁得睡不着了。早晨起来,院里的柴禾垛被风掀了个口子,刮走了不少,掏出了一个大的豁豁,英子心疼地去加固,别人家有男人,摞的瓷实,上面编草帘在草垛上铺下来,防雨防风,英子家没有这样做,现在亡羊补牢也没有人手,只有心疼掉泪的份。英子简单地把柴禾往里塞一塞,将农具耙子榔头压在上面。回过头来,给太奶奶,爷爷端水洗脸,倒便盆,喂猪羊鸡狗,已日上三竿,赶忙帮着妈做早饭,吃到肚里,洗涮完毕,已到中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