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有不甘,眼前总是浮现那个女人的形象。女人对我是另一性别的诱惑。当然,这种诱惑可以通过意念排除掉:大丈夫当以大事为重,决不能沉溺于儿女私情——这是刻在骨子里的文化基因。那意思是,男人决不能因为女人而蒙蔽了自己的双眼。女人,是一种诱惑。要克服对女人的欲望。但从另一方面来说,我有义务将女人从这里送出去。她为了救我而进入系统,作为回报,我必须将她送出系统,这样才算一个男人应该做的事。
半夜里,我离开流浪汉们聚集的公园,朝医院的方向走去。夜已深,街上没有人。偶尔,能看到某个喝得醉醺醺的流浪汉躺在路牙石上,那样子像是已经死了。我听见自己的心跳,一种莫名的慌乱占据了我的整个大脑。对未知的恐惧,让我心里难以安宁。这时候,我才发现自己远没有所想的那么坚强和自信。在面对不确定性和未知时,我像一只惊弓之鸟,胡乱拍打着翅膀,仓皇逃窜。
我来不及躲避自己的慌张,医院门口走出来两个人。其中一个,正是那女人。我头重脚轻跟在后面,努力克制慌乱的心。跟了差不多三百米远,我们走进某条光线有些暗淡的巷子里,前面两个人停下来。我来不及刹住脚步,几乎冲到了他们面前。这时候,躲闪已经来不及,只能以流浪汉的狼狈模样,面对眼前这两个穿着医生制服的人。
在我看轻另外那个人的脸之前——在此之前,在禁闭之城里,我从未见过除流浪汉之外第二个人的脸,旁边的女人用她手里的工具,狠狠地在他后脑勺上砸了一下。那个人闷声倒下去,那情景仿佛是从三楼掉下来某个人。女人二话不说,将那人身上的衣服全部脱下来。
“快,穿上。”
我听任女人的指挥,将身上这套流浪汉衣服脱下来,换上医生的套装。女人将我身上的流浪汉衣服,给那医生换上。
“他怎么办?”我指着地上那个像尸体一样躺着的人。
“扔进垃圾桶里。”女人果断说道。
说着,女人搬那人的身体,像是搬运一具尸体。我走过去帮忙。我们将那个人头朝下、脚朝上,扔进垃圾桶里,盖上盖子。垃圾桶里的腐臭味,让我想呕吐。
“跟我走。”女人让我拿起医生的工具,她在前面带路。
“在我们这里,制服就是身份证明。你想要跨越阶层,就得穿某个阶层的衣服。”女人一边走,一边说道,“最快捷的办法,是搞到你想要的制服。”
我能想象这个表面上看上去温柔善良,人畜无害的女人,是如何为了避免沦落到流浪汉的境地,在某天深夜里,就像刚才那样,砸晕了一名医护人员,将她身上的制服扒下来,自己穿上,再将那人扔进垃圾桶里的。她应该不止一次做过这种事。她曾目睹别人做过,后来某一天,她有如神仙附体,也做了同样的事。
“被你打晕的那个人,后来怎么样了?”我问。
“不知道。大概率沦为流浪汉了吧。”女人说道,“我生怕碰见流浪汉,很有可能被那个人认出来,找我复仇。”
“这样做,真的好吗?”我问。
“你要不这么做,很难脱离流浪汉的身份。”女人说道,“我给你讲一件小事,可以让你摆脱良心的谴责。如果你真的需要某个理由,我告诉你:刚才被我打晕的那个人,他做了很多昧良心的事,有些事,可以说是伤天害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