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雅谈论情(2 / 2)

芸娘压抑着心中的伤感,说:“古琴多为二十五弦,李商隐诗中的锦琴便是二十五弦。也有二十三弦的,如这张雅琴。”

冯保微微点头:“说的不错。那么我问你,李商隐为何说锦琴是五十根弦?”

“这……”芸娘知道冯保的才情非同一般,不敢在他面前不懂装懂,便老老实实地说:“奴家不知道,还请先生指教。”

冯保笑道:“李商隐这首诗,写的是男女私情。诗中所说的五十弦,是两张锦琴,一男一女对坐而弹。”

芸娘霎时想起来当年沈一石就是这样教自己弹琴的,心头不禁又是一阵酸楚,但她不好在冯保面前表露出来,就强压着伤感,说:“先生的解释确实合乎情理,只是,我不明白,为何历代诗选从未这么批点过……”

冯保傲然一笑:“选家也不见得就能精通琴艺,又怎能明白李商隐诗中的缠绵悱恻之意?”

芸娘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先生让我默出这首诗给沈一石,是要考考他有没有这份才情。”

冯保点点头:“这是其中用意之一。此外,我还要向他讨要两张好琴。你是我的妹妹,我也不忍你日后两手空空地出阁。能打动你的芳心之人,想必是那等浊世翩翩佳公子,若有两张好琴作为嫁妆,你们日后琴瑟和鸣,岂不堪称一段风流佳话?可我毕竟是宫里的人,是不能给他留下墨吃纸的索贿证据的,只好有劳你动笔作书了。”

芸娘沉默了一会儿,黯然说道:“我是个不祥之人,怎敢劳先生如此费心……”

看她情绪骤然低落了下来,冯保的情绪也不免受到了影响,面色渐渐严肃,声音也低沉了许多:“我对你说一句话,只说一次,你听着就是,日后更要把它烂在肚子里,切莫为外人说起。”

芸娘收敛了内心的悲切,神色肃穆地说道:“先生请讲。”

冯保几乎一字一顿地说:“沈一石让你跟着我,是为了保住他的万贯家财;杨公公让我纳了你,是为了让沈一石安心;而我答应纳了你,却是要让杨公公安心。但这些事情,都不该是你这么一个本来就命苦的弱女子所该承受的。往轻里说,我们谁都不懂得怜香惜玉;往重里说,我们这都是在作孽!我自幼笃信佛教,助你脱离风尘苦海,也算是给自己积一份功德。”

芸娘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先生以坦诚赤心待我,我也给先生说句心里话,沈一石买了我,还养着我们全家,他让我来伺候先生,我也不敢不来。但先生这般待我,我便是死了,也可以瞑目了。我今日对月发誓,先生在苏州一天,我便悉心伺候先生一天;他日先生高升回宫,愿意带我去京城,我便跟着;若是不愿,就请先生给我办个度牒,让我到姑子庙去,我终日吃斋念佛,给先生祈福增寿……”

明太祖朱元璋开国之初,鉴于天下寺庙自行剃度的僧人太多,于礼部专门设立了一个度牒司管理,和尚最初的定额是大府五十名,小府三十名,州二十名,县十名,不准超额。每位僧人需有度牒司颁发的度牒作为凭信以备官府查验,私自剃度的僧人一律拘押发边外充军永不诏赦。度牒每按年颁发一次,全国各地寺庙僧人需经当地官府核准,持官衙文书来京城参加礼部组织的考试,所考内容都是佛家戒律丛林制度菩提经义等,相当于是和尚的任职资格考试,每次发给度牒数额为一千人。此法令一出,度牒便奇货可居,因为不管什么人,一入寺庙便有人供养,又免去了夫役赋税之苦,不论天下流民,就是寻常百姓人家,也莫不想走门路弄一张度牒,挤进淄衣羽流之中,听着暮鼓晨钟过那种不耕不稼风雨无欺的清闲生活。

不过,度牒固然一纸难求,但对于冯保这样的宫里显宦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尤其是他还笃信佛教,释门子弟讲究“饭恶人百,不如饭一善人;饭善人千,不如饭一持五戒者”,为人求个度牒乃是天经地义,也算是给自己积攒下一份功德。但是,芸娘既精通琴艺,方才一番诗文之谈又显示出她非同一般的才情,让那么一位色艺双绝的红颜佳丽陪伴着青灯古佛终老一生,即便是冯保这样的阉人也不免觉得可惜,便摆摆手说:“你的母亲,还有幼弟尚需你来照顾,皈依佛门之事还要从长计较。”

说着,他扭过头去,似乎不忍见芸娘脸上露出的失望之色,说:“可惜没有锦琴,今晚不能对月抚琴了,写完之后,你就再来陪我吃杯酒吧。古人云,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但愿这杯酒能助我冯保顺利办好织造局的差事,安然回到京城,还能安顿好你这个妹妹的终身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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