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德川设宴(2 / 2)

沿着秦淮河畔走着,一栋连接一栋的河房次第排列在河道两岸。那些房舍无论规模大小,都是雕栏画柱、珠帘琐窗,无一不以精致取胜,而且都有一个带栏杆的露台,伸出水面,供人纳凉消夏,赏景观灯。河房的主人,有安享清福的达官貂铛,有出身豪富的高人雅士,有艳名远播的当红女史,但更多的,是在职官员、宫中太监或一般的富户商贾,他们看中秦淮河得天独厚的优越环境,在此购置房舍,出租牟利,自然布置摆设得无比奢华。德川家康包下的这所王家河房,不过是中等档次,奢华程度已然令李贽不禁暗自咋舌。不过,德川家康和他两位侍童跟南京国子监的其他生员一样,都由朝廷免费提供衣食,还有一份按月发放的廩膳银,数目虽说不多,但他们碍于自己的尴尬身份而疏于交游,平日里连国子监的大门都不怎么出,也就没有什么花钱的地方,自然要比李贽这个穷书生要阔绰得多。而且,朋友有通财之义,斤斤计较太多反而显得俗气了。

李贽和德川家康到了王家河房不久,德川家康的侍童酒井七之助便带着高拱来到了这里,两人赶紧出门迎候,恭恭敬敬地把一身士人常服的高拱请到了河房的厅堂,再次俯身行跪拜大礼。

高拱一向自奉节俭,不好声色犬马之乐,听到前去请自己的那位“井七助”说是宴饮之地设在秦淮河畔的河房,便觉得有些不快;如今又见这里布设如此奢华,厅堂的几案和花架上琴棋书画炉鼎尊彝样样俱全,一看就知是嬉恬娱乐之所,心中更为不满,也不命他们起身,板着面孔说:“君子之交,平淡如水,你等又何必如此铺排!”

早在泉州之时,高拱便指点过李贽的学问,李贽也对他持弟子之礼,奉为师长,对于他的指责,当然不敢应声,冷汗潺潺而出。

德川家康俯身在地,说道:“晚生素知高大人修身持谨、廉洁奉公,自觉在这样的奢华之所宴请高大人不甚妥当,却是不得已而为之。缘由有二:其一,贵国海外臣民百姓遭遇奇惨祸变,举国同悲,贵国皇上陛下颁下圣谕,取消中秋佳节例行宴饮群臣,高大人却与晚生等人吃酒欢娱,难免授人以柄;其二,卓吾先生应今科乡试,皇榜未放便私谒高大人这样的朝廷重臣,未免有旁人说三道四,于高大人之官声、卓吾先生之清望不免有伤。是故晚生冒昧,选择此处私密之所,请大人明鉴。”

高拱摇头说道:“话虽如此,然圣人有云,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我辈士人行止但问无愧于心,又何必畏惧哓哓众口?”

不过,高拱本来就对皇上一直耿耿于心的这个倭人小子很感兴趣,听他说得一本正经头头是道,不禁在心中慨叹此子果然非是池中之物,也不好一直板起面孔说教,便就坡下驴,说道:“我与卓吾兄一样,都是寒苦之家出身,生性不喜声色犬马之乐。到了这样的销金窟,就觉得浑身不自在。你们也不必在意,都起来吧。”

待李贽和德川家康两人起身坐定之后,高拱顺着德川家康方才的话头,说道:“今科乡试,卓吾兄想必能够金榜题名。奈何皇命在身,等不到放榜之日,我便要动身前往宁波,今日就借花献佛,提前恭贺于你了。”

大概是没有想到高拱说得这么直截了当,李贽惊讶地“啊?”了一声,随即便意识到自己失礼,慌忙起身应道:“万余生员同场抡才,学生岂敢直认必定脱颖而出……”

见他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高拱笑着摆摆手:“哎!坐下,坐下!你我之间,何必多礼!”

待李贽重新坐定之后,他又笑道:“卓吾兄何必如此自谦过甚?张大人对你的道德文章一向推崇备至,还把你的闱墨拿来给我看了,果然法理老道,文笔颇佳,比之泉州之时更上层楼,甚或可谓已窥得圣人门墙。以这样的经学造诣、文墨功底,又岂能有不中之理?”

原来高先生已经知道张先生索要自己闱墨一事!又或者,张先生这么做,大概也是受高先生之托吧!李贽先是错愕了一下,随即羞得满脸通红,嗫嚅着说:“先生谬赞,学生愧不敢受。学生经学义理但有寸进,皆是拜先生所赐。惟是学生蒲柳之质、愚钝之才,即便穷尽一生,也万难奢求窥探圣人门墙……”

高拱赞叹道:“谦逊好学而不自满,卓吾兄果有上古君子之风!正所谓学无止境,纵然今科得中,日后你还需更下功夫,以期学业精勤猛进。”

李贽赶紧应道:“先生诲教,学生永世铭刻在心。”

高拱点点头,接着说道:“冒昧问上一句,设若高中,卓吾兄是要记名候选,还是准备潜心帷下,以备下科会试大比?”

说这番话之前,高拱还特意看了侍坐一旁的德川家康一眼,似乎在犹豫该不该问。大概是觉得不必在意,或者料定即便让眼前这位倭人孩童听了去,大概也不会说给旁人,就径直问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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