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不宜看着看着,突然觉着牙床发痒,眼前的小宣六遥一边摇摆着,一边伸出手指勾她:吃我呀,吃我呀。
好嘞。
胡不宜在心里应了一声,两只肉肉的小手往前一抓,抓了个满满当当,那是羽毛和血肉的触感。咬下去,满嘴的......羽毛,劲弹的皮肉,却没有微甜的血液。
假的毕竟是假的。
哎,将就着吃吧。先开个荤再说,磨磨牙也好。她决定不介意了,嘴里却一空。宣六遥将小孔雀拔了出去,一甩手,被咬得脖子耷拉的孔雀变成片片翠叶,在空中洒成一场绿雪,慢悠悠地落了下去。
到嘴的孔雀没了。胡不宜遗憾得直尖叫。
宣六遥捏住她的脸颊,往她嘴里上下看了看,喃喃自语:“看来是要长牙了,牙痒。早知养她这么麻烦,我就不带她来了。”
这话说的,好像是她求着他带似的,知不知道我乃仙界一灵狐,让你养我是你的福气。胡不宜顿时恼了,一双手直往他的脸上扒。
宣六遥躲闪不及,白晳的皮肤上被扒出两道细细的血缝。他看不见,但是手一抹,见着掌心的血痕,连着脸上细细的疼痛,他便知道了。
就这么被打了,不说反抗,他连指责也不敢指责一声。
宣六遥一向平静的脸上终于流露出淡淡的愁意,他迷茫地望向天空,将修长的脖颈露在胡不宜的眼前。胡不宜又在脑海里长出两颗尖长的牙齿,将他的喉咙咬出了排排血窟窿。
“回屋吧。”宣六遥终于轻叹一声,将她抱回屋里。
案上,有一本书册,封面上方方正正五个字:育儿十八法。
书里说,婴儿的牙齿破床而出时会发痒,故而,无论它们手里够到什么,都会往嘴里塞。宣六遥看着那几行字,眉头皱起,都会往嘴里塞?桌子板凳小椅子呢?
转头一看,胡不宜正抱着桌角啃得不亦乐乎,清冽冽的口水从桌上直淌到地板。
他赶紧翻过一页纸,看看书里还说了什么。
没了。
他楞了一会,才想起找了半只苹果换下她口里的桌角。趁着她一口一口地磨苹果还算安生,他赶紧去找了一颗够她磨半日的玉米棒放在她脚边,才把视线转回到面前的《育儿十八法》上。
书册厚厚一摞,有字有画,画笔简陋,几无乐趣,字体密密麻麻,恍如天书。不,天书比之还好懂些。
心头浮起一阵难言的浮躁,宣六遥合上书册,算了,不看了。随缘养吧。
他又看向胡不宜,那半只苹果正捧在她手里,她往嘴里塞着咬一会,又拿出来看看,又塞回嘴里咬咬,又拿出来看看。约摸也是咬着一些肉的,虽然口水满溢,她仍是满意地咂咂嘴,继续像模像样地啃咬着。
粉嫩得牙床上,似乎那两粒润白也越来越明显,看来长牙就在这几日了。往后能吃的东西多了,也不用下山去找嬷嬷吃奶了。
他看着她前襟上滴滴口水印,忍不住想要逗逗她:“胡不宜,不如把你送到阿花嬷嬷处养着吧。”
胡不宜吃了一惊,半只苹果塞在嘴里忘了拿出来。她抬眼看他,抗议道:“喔喔!”(不要!)
“你同意了?明日就把你送去。”
“喔喔啊啊!”(不要!你敢!)
“今日就要去呀?好,我今日就把你送过去。”
“喔喔啊!”(不许去!)
“好好,我们此刻便去。”
宣六遥抱起她,高高兴兴地出了屋,像是因为马上要甩了一个累赘似的,一脸的神清气爽。
胡不宜顿时万念俱灰。她虽然有些看不上他,觉着他一个凡胎俗子,即便长得俊秀,也是远远比不上无境上仙的。上仙曾答应会来找她,但那也不知猴年马月的事情。
只是这半年里日日由这小少年照顾,她已不知不觉地把他当成依靠。
谁想他,暖时是暖,绝情时,却也绝情得没有商量。
被抛弃就被抛弃吧,偏偏自己像一只包袱似的,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由人摆布,毫无尊严。胡不宜不由得悲从中来,也没了心思嚎哭,只是滚烫的泪水落下,心里更是想着:我不要灵丹了,我回去行么?做一只灵力低微,永远也修炼不成的狐狸也无妨。
可是似乎不行,宣六遥抱着她,义无返顾地往外走。
道观门口,他们被上央拦住了:“你们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