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雪天下山(1 / 2)

 胡不宜心里一喜,却又仍是一悲。他都决定送掉她了,就算上央先生拦下来,她也不再相信这个小少年了。

宣六遥本来就在逗她,不想这么早说了实话,随口编道:“师父,我带胡不宜出去走走,顺便下山给您买些吃食。”

“下山?”

“是。”

“今日外头冷得很,这小娃儿抗冻么?”

这观内有结界,一年四季都很温暖。但是没有结界的地方就一下子冷了很多。宣六遥醒悟过来:“......我这便给她裹上棉衣。”

胡不宜是婴儿,个子长得快,他们根本没有替她备上合身的棉衣。

不过,办法总比困难多。

等他们到了观外,胡不宜已经变成了一只......不倒翁。

因为宣六遥给她找的棉衣,是一只粉底金丝的大口袋子,袋子的夹层里铺了棉䋈和羽绒,袋口上还缝了斗帽。她的身子在袋子里,头露在袋口外,斗帽戴上,粗棉绳一收,她就成了一个圆滚滚软扑扑的球。

这只不倒翁不太安份,一双手总是隔着棉袋戳他。大约在他把她灌进棉袋子时她已经想通,嬷嬷养就嬷嬷养,谁养不还一样?

心情好了,就有心思跟他玩闹了。

动来踢去,总不是太好抱,宣六遥又拿了竹篓,将她灌了进去。这下好了,清净多了。

宣六遥背着竹篓,和上央打了个招呼,这次是真的出门了。竹篓差不多有他身量的一半多高,胡不宜靠在竹篓边,露着张粉嘟嘟的脸,一双冰亮灵活的大眼睛不停地东望西望。

满山遍野金色的阳光铺洒,白雪厚厚地堆积着,时不时地露出些浓绿的松柏枝叶。雪地上,锦彩松鼠从这根枝头跃到那根枝头,将积雪抖落得纷纷扬扬,似又下了场小雪一般。

雪花蓬蓬地落上胡不宜的脸蛋,滑丝丝、凉冰冰。

她很想跳到雪地里撒个欢,用蓬松的大尾巴掀起满场风雪,把刚才那只松鼠埋在底下只露出一颗头颅,然后逼它:跟本小狐道歉!

想着就要做。

她双腿一蹬,像一颗沉重的大粉丸子从竹篓里滚出来,一头栽进路旁的雪里。

宣六遥只觉身后一坠,整个身子往后仰去,被竹篓垫了一垫,他啪叽坐在山路上,待站起身时,却觉着背上轻落落,再拿下竹篓一看,篓子空了!

啊这......

他诧异地往下望望,山路上的雪白净完整,往上望望,一行脚印深深。

就是不见胡不宜。

哎?

他倒过竹篓抖了两下,篓内空空,也没有她。

余光里似有什么东西在动弹,往旁边一看,一只粉袋子半插在雪地里,里头不知什么东西,正使劲地蹬来蹬去。

啊,胡不宜!

他猛地醒悟,扑过去拔萝卜似的拔出粉袋子,胡不宜吐着满口雪水,白亮亮的细雪糊在脸上,似扑了一层亮粉。

“哈哈哈!”

她的模样如此好笑,宣六遥怎能放过嘲笑她的机会。

未等宣六遥笑声落尽,只听“吐”的一声,喉咙里溅进了什么,丝丝冰凉。他闭上嘴看着她,眼睁睁看着她又朝他吐了一大口雪水,糊了个满嘴满脸。

修道就是修心,修心就是修道。这颗心,修掉的是得失和妄念,修掉的是痴癫嗔怪,只剩本真和静笃。世间万物,不论得失,即便遭千人唾骂,万人毁谤,都牵不动自己的那颗心。

何况,只是胡不宜的一口雪水。

又算得了什么。

转世上仙宣六遥坦然地用衣袖抹了抹脸,一声不吭地抱起胡不宜,抬脚将竹篓踢上山。竹篓咻地一声不见了踪影,想必正正好落在灵清观的门口。

他嘴上没说的是:看到没?若是你再不听话,被踢的就是你,这竹篓就是你的下场。

胡不宜果然领会到了,乖乖地闭上嘴,好歹脸上已吐干净了。

宣六遥大仇得报似的,转身往山下走。

走了几步,他便后悔了。

手里抱着个半岁婴儿,下山的石路满是积雪。若是低头看路,胡不宜就要往下倒,若是抬头看天,他就看不见石路。还得防着脚底打滑,一步一步,简直是慢慢挪下去。

罢了,本来就是逗逗她,然后顺便去一趟山下。既然这么难,便回去吧。

此时已下云层,看得到山脚下茫茫大地,黑白相间映染,那是白雪与黑瓦,似一幅巨大的写意画,漫无边际,令人心旷神怡。

宣六遥站在山路上入迷地眺望了许久。

无数轮回中的黑暗与痛苦,如同被这厚厚的白雪覆盖住,再看不见踪影。他的心里,只剩下这白茫茫大地,偶尔出现的,亦是安静的灵台山。

胡不宜已经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了好一会,此刻有些厌了,她将视线转到他的喉咙,他的脖子修长细嫩,皮肤下青色的血管隐隐可见。想必咬起来鲜嫩得很。

连口水都淌出来了。

她张开比樱桃还小的嘴一口咬上去,尚未冒头的乳牙艰难地磨着他的皮肤,试图啃出一点热血来。冰凉凉的脸蛋蹭在他脖颈上,滋味如同冷雪灌衣。

宣六遥正沉浸在悠远的雪景中,不禁出言抗议:“胡不宜,你啃我脖子做什么?”

她吭哧吭哧啃得起劲。

啃了做什么?被她啃过的脖子的生灵,从未问过这句话。

只是他的皮看着薄,啃起来又似乎厚了些。她略略退后,又啊呜一口重重咬了下去。

宣六遥被扰得没了看景的心情,回身抬起腿准备上山,不防脖颈处传来一阵生猛的疼痛,有一种被割喉的感觉,他瞬间头皮发麻,阵脚大乱。

哧地一下,他的脚底往上一抬,身子一仰,胡不宜飞了起来,又落在他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