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背跌在山路的雪上,顿了一顿,随即头顶一凉,身侧腾起无数雪花,棵棵雪松飞成一条曲曲弯弯的线......。
停!
他在心里喊了一声,然后继续往下滑,直到山脚。他抬头望望,灵山巍峨,半山罩着深雪,白白绿绿。
好险。
还好有结界。
宣六遥松开紧抱着胡不宜的手,四仰八叉地躺在雪地上,心里一阵后怕。
灌在棉袋子里的胡不宜也懵着,像个球似的滚下,落在他的臂下,也是仰面朝天,动也不动。
天蓝蓝,云白白。
看天上那朵白云像什么?像一只狐狸,像仙界的她。
那朵白云又像什么?还是像一只狐狸,像掉入堕仙池前的她。
会跑会跳,会纵会跃,还会说话。
此时的她,灵魂被封印在一个婴儿的身体里,只能躺在雪地上,等着宣六遥来抱。
若是他不抱起她,她能这么天长地久、天老地荒地躺下去。
宣六遥爬起身来,将身上的残雪拍得“蓬蓬”作响,雪花掉落在她的脸上,冰冰凉凉。
故意的吧?
胡不宜气愤地吐了一口,可惜他的脸离得有些远,不但没吐到他,还,落回了自己脸上。
宣六遥拍完自己身上的雪,又把她竖起来,拍打棉袋上的雪,残雪拍尽,棉袋粉粉的,衬着胡不宜粉粉的脸蛋,真是可人至极。
既然已经到了山脚下,那就把该办的事办了吧。
“走,把你送阿花嬷嬷家哦。”
他把胡不宜往肩上一扛,气定神闲地往村庄走去。
笃笃。他敲起阿花嬷嬷家的屋门。胡不宜心想,当真是要把她放在这里了。真是薄凉至极。
宣六遥却未把她递给嬷嬷,只是递了个钱袋子:“嬷嬷,这半年麻烦你了。”
“不要不要,宣小真人客气了。”
“要的要的。”
“不要不要。”
......
两人推来推去,似乎在比谁的力气更大。
只是一个女人,一个少年,力气相差不大,是以僵持不下。胡不宜在中间被带着晃来摇去,眼前两只手打架似的,拳来掌往,她一时看花了眼,只想喊:“你们都不想要,给我好了啊。”
她只能尖叫一声。
叫声响时,钱袋子正好在嬷嬷手中。就像击鼓传花,鼓声定胜负。两人看看胡不宜,又看看钱袋子,尘埃落定似的,各自松了一口气。
---------------
京城佘宅。
佘非忍虽然天资聪颖,过目不忘,但他的学习进度不算快。
柯祖明并不打算让他太快地学完,他在佘家教多久的书,就拿多久的俸薪。所以慢慢地,有助于他细水长流地多拿些薪水。
下午的时间改成了练字和省思。
柯祖明默默地坐在前头,佘非忍安静地坐在对面。
“学而时习之,温故而知新。只学不思,如美味佳肴,只有口舌之欲,而无消化之养,除了积食,而无一丝一毫之营养。还有,你的字离大师还差一千次的练习。”
先生说的有理。
一大一小相对而坐,一半练字,一半省思。
佘非忍每每坐上半个时辰,屁股便滑滑溜溜地坐到窗边去了。窗外有风吹进,时而东风,时而西风,后花园的树叶倒是慢慢转黄,眼看着夏尽秋来。
一转眼,他失去果骝快有半年了。它是他拥有过的最稀罕的玩具,还是活的。他记得它温顺明亮的大眼睛,记得坐在它背上踏实安稳的感觉。
失去的,总比眼前的,更令人牵挂。
也不知它在哪里?是在皇宫,还是在某个大臣的后花园里,它的背上,是不是骑了另一个跟他年纪相仿的小公子?
他对着窗外发呆,不知不觉魂灵游游荡荡。
他竟看见了果骝,一个女子骑在它背上,稳稳当当地往前走着。女子的背影看着似是个年轻姑娘,身形像是朱青颜。他的视线往前移去,果骝的前头,有一个男子正牵着马绳,慢慢地走着。视线前头掠过的一些枯枝败叶,若那女子是朱青颜,那这个地方就是朱家的后花园。
而那个男子,背影有些像父亲佘景纯。
啾啾。
一只灰翅黄肚的黄鹂在窗外飞过,打断了佘非忍的神游。
他回过神,刚刚竟睁着眼做了一个白日梦。
黄鹂鸟又发出一声清脆的叫声,似在逗弄着这个被困在课堂里的五岁孩子。
他想去捉那只黄鹂了。
佘非忍偷眼看柯祖明,他坐在前头,眼帘下垂,似睡未睡。不过,看他的头点啊点,大约跟睡着也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