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介意。”
走出浴室,耳畔突然炸开三个字,如魔音穿脑。
鬼使神差地,他抬肘嗅了嗅身上。
是淡淡的檀香皂气味。
松了口气后,他自己都觉得莫名好笑。
他好像,有点介意她玩笑般的“介意”。
微信上,林双发于八分钟前,回复他是否到家的询问。
20:「到了[ok]」
陈屿峤揿下几个房间的开关。
暌违近五个月的家中灯火通明。
屋子里摆设照旧。他想了想,暂时无视略显凌乱的客厅,径自往最里头的卧室走去。
之前林双说,她是在这里发现服用过量药物的郑淑宜的。
眼前的床铺已经整理得纹丝不乱。
他无法想象自己的母亲吞下药物后,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躺在上头,等待生命丧钟鸣响。
那是镇定助眠用的……如果她真的有抑郁问题,是有可能常备着这种药的。
陈屿峤翻箱倒柜,试图找出更多的线索。
抽屉和橱柜里,放的最多的,还是他在微信上叮咛母亲服用的保健药品,还有一些头疼脑热的常备药。
他翻找了好一会儿,抽出压箱底的一本社区医院家庭医生的病历。
医生的字迹很难辨认。陈屿峤拿着病历走去书房,坐倒在电脑前,抱着试一试的想法,与搜索出的“老年抑郁症”相关知识一一比对。
虽然纸张上潦草如蛇舞,经过几分钟的探索,他确定,那只是简单的家庭问诊。
郑淑宜很可能把病历随身带到了七院。
问题又回到了原点:怎么才能见到他老妈,在不会刺激到她的前提下,平心静气地和她聊一聊发生了什么。
他一手撑住额头,一手无奈地划拉着鼠标,浏览与郑淑宜的电脑微信对话框。
一无所获,一筹莫展。全部的希望都在珍姨喂的“定心丸”上。
“20”就在这时又发来消息。
陈屿峤愣了一下,现在已经是深夜十二点多了。
他点开聊天页面,林双发了好几个链接,是“爱相共”的官网,还有她个人参与的项目服务的几篇推文报道。
附言:「优秀社工了解一下[doge]」
「希望我们早日建立信任,期待之后合作愉快[可爱]」
“……”这股势在必得令陈屿峤情不自禁弯起嘴角,加载她发来的页面。
几篇报道中,林双穿着红马甲的身影出没在服务对象、志愿者群体中,并不显眼,他却能一下子认出。
某张特写里,她目光专注,表情真诚,看起来正和声细语地为面前的人答疑解惑。
她在用这样的方式,与他建立初步的信任。
脑海中浮现初见林双的情景。
大雨如注的时分,她的身影穿梭在志愿服务队伍里,除杂物、丢垃圾。不多一言,表情坚定,动作干脆。
吴应致形容的“胖”他是一点没感受到,只觉得个头小小的她这样竭力帮忙,着实有点逞强。
当然,以她反手把他推墙上的力气,可能也算不上逞强……
此刻,林双的好几副面孔在他眼前闪回交替:热心的、逞强的、暴力的、孩子气的、傲娇的……
真是个可爱又奇怪的女孩啊。
——“我们一起努力,一定能帮助郑阿姨解决当下的困境!”
耳畔回荡着林双音色清脆的许诺,想起她为了应诺在台风天四处奔走,在燠热的深夜加班加点,陈屿峤眉间郁色稍缓,心头涌上一丝歉疚。
其实,他对她有所保留的原因并不完全出于“不信任”——事实上,在海宇社区与她并肩防灾的时候,他就已经认定这个说要“帮助”他母亲的女孩很可靠。
他太了解郑淑宜了。如果她轻生真的是因为罹患老年抑郁症,以她一向要强又敏感的性子,一定不想在他人面前流露任何端倪。她不允许自己被当成“很逊”、“脆弱”的人。
不想见到他这个亲儿子,应该也是这个原因。
所以,他现在要做的是,消除自己老妈的心理顾虑,说服她坦然接受当下的自己。
「合作愉快。」
「早点休息。郑淑宜先拜托你们了。[笑脸]」
陈屿峤回复完林双,刚要关机,视线蓦地定在网页的一行字上——
老年抑郁症就诊科室:精神心理科。
“……”他怔了怔,又搜索了几个权威网站,得到了同样的答案。
郑淑宜住院的病区是内科,他推测是神经内……但神经内科原来并不主治抑郁症。
那她住在神经内科,是因为七院并没有很专业的心理精神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