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1 / 1)



最新网址:我们在没有任何变数的情况下平安地过完了这一年。好像这是老天的苦心安排,为了这十二月的平稳日子,把十年甚至更久的苦都统统提前。就在我以为第二年也会同样平静的时候,老天却忽然首先抛出了一个波澜――大三寒假即将结束的时候,我们高中一位姓郑的物理老师突然去世了。那天清早,空气冷得清爽。偌大的灵堂挤满了前来吊唁的人,但却被哭声撑得发空。我陪着子谦静静地站在那张带着微笑的巨大的遗像前。其实我并不认识那位老师,早在我入校之前很久,他就已经离开了讲台,如果不是他的离去,我甚至不会知道他和子谦搭过班,更不会知道他曾是物理教研组首屈一指的人物――其实,首屈一指也好,寂寂无名也好,最后都不过是一副棺材,一把大火,一g骨灰。鞠躬离开的时候,我听到身边有人感慨郑老师离去的匆忙。我抬头望了一眼正对的门外,大团大团的白色光线汹涌而入,就在这一片看不清的光晕中,我好像听见那些沉闷了一冬的树枝发芽的声音。我们城市的冬天总是离去的非常仓促,好像前一夜还是落雪满城,早晨起床推开窗户就能看到春暖花开。老天爷好像从来都不爱看痴缠的戏码,于是让所有的离别都来得泾渭分明,无论四季还是人世,都是如此。做当局者的时候,没有一个人的头脑是清楚的,只有成为了旁观者,才会发现老天从没偏爱谁,也没有跟谁刻意过不去,很多自认为不公平的事,说到底都是殊途同归――想明白这些的时候,我忽然觉得这些年的那些苦不是没有来由的。在这世上的多少苦都是空穴来风,我的苦有来由,就该感恩戴德。我平平静静地结束了告别仪式,唯一有些恻然的是,在那些或许是虚幻的发芽的声音里,我听见了一声切实的叹息。

葬礼结束后,我陪子谦回家。我低头想事,子谦叫我:“芷汀你看,今天这天多漂亮。”我仰起头看了看,太阳的余晖把西边的天空染得一片绚烂,也捎带着染红了灰色的远山与光秃秃的树干。我用尽全力呼了一口气,一片白雾在我的面前抱成一团。子谦忽然开口:“芷汀,我一直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不谈恋爱呢?”他的语气还是那么不紧不慢的,听不出情绪,好像只是在感慨一件事情,而不是需要我的回答。可那句“我一直想不明白”显然已经暴露了他思考的轨迹甚至时间。我笑了一下:“谈恋爱有什么好的,想想就觉得无聊得要死。”子谦看着地面,笑着摇头,一些白雾从他的眼前飞过,又渐渐地消失在空气中。我明白他的心思:“也无非就是多个相互陪伴的人么。”“你这孩子倒真是想得开,”子谦笑,“什么叫无非,能整天陪着多不容易。”我说:“我跟我室友也可以天天陪着。”子谦说:“那也就是这几年的事。等你们毕了业各忙各的,估计一年也见不上几次了。”我依旧有话:“那我毕业以后就跟人合租,只招单身女人。”子谦摇头:“孩子话,不靠谱。”“那就不说孩子话了,”我沉吟了一会儿,“这么久了,老师您不也是自己一个人么。”“那不一样。”子谦不紧不慢,“我的事儿不是你该管的,我和你不一样。”

“可是我有……”我想说我有他了,所以我不再需要任何人,可是话到嘴边却又不由自主地退缩,“我心里有别人。”我只好临时改口,却没有想过我们谈话会被这个模棱两可的回答推向何方。“你有男朋友?”子谦明显一愣,“可你刚刚不是还说……”“他不是我男朋友,我们也没有谈恋爱,可是他对我来说非常重要。”我不知道自己这样说,究竟是希望子谦听出来,还是希望他浑然不觉,可是他的回答显然倾向于后者,“是他不肯给你未来?”他的眉头不由自主地拧到了一起。“不是,”我笑了,“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我从来没有想过未来。因为我觉得,他根本不会给我这个,我也要不起。”“傻孩子,”子谦用力地攥紧了我的手,“你何必这样自苦,对一个不值得的人这么掏心掏肺,最后毁的还不是自己。”“这个道理我早就明白,”我伸出手指放在夕阳的光晕里,“可又能怎么办呢老师,我就是离不开他。”

“没有人离不开谁,孩子,”子谦的语调越来越沉,我猜他一定把我的处境想的悲惨又不堪,“你听我说,你跟他断开联系,我保证用不了多久你就会把他忘得一干二净了。”“那可不行,”我蹲在马路边上边笑边摇头,“其实我也不知道能不能离开他,也许能吧,但我没试过。”子谦很久没有说话,他慢慢地走到我身边,我的视线里是他的裤脚。他跟我一起蹲在马路边上:“他结婚了?”我摇摇头。“他有女朋友了?”我再次摇了摇头。子谦的声音立刻被冰霜包了起来,好像遇到事情的人是他,而不是我,“你知不知道,要是那个人是真心对你,他就会对你负责,而不是毫无意义地耗着你,耽误你。”我凄然一笑:“您说让我有自己的生活,现在我有了,您又这样说。”“可你的生活不该是这样的……”子谦微微闭着眼睛,好像哪里扯到了他的痛处。“您不了解就不要指责!”我猜在十一年之前,在他刚刚成为老师的年月里,他一定也掏心掏肺地骂过他的学生,误解过他们,就像现在一样。

我猛然抬高的声音显然让子谦意外了。“那你把他带回来,带回来让我们见见。”他好像越来越进入了长辈的角色。“他不会见您,不会见我身边的任何人。他可能不爱我,但我可能也未必爱他。我说不明白,但我们之间不是您想象的那样。”“你到底在想什么?”子谦把这个问题再次重复了一遍,可就像上次一样,他不需要我的答案,“如果你分不清你跟他的关系,就最好不要触碰!”“分不清又怎样?我们现在的关系非常稳定!”“那你想没想过以后?他不肯给你未来,你自己也犯傻什么都不要了?”他依旧不依不饶。如果换做以往,我不知道会怎样感激他的这份担忧,可是现在,它却让我喘不过气。我忽然发现,自己对他的感情原来是这么奢侈的。我慢慢地站起来,拍了拍膝盖上不存在的灰尘,以便于把有些话说出的时间尽量后延:“您为什么要管我这么多。”“因为我是你老师。”“所以您就把我推给沈琛毅?”“孩子――”“我不喜欢您这样叫我,”我慢慢地说,“您什么都不了解就敢来干涉我的生活。如果这是老师的特权,那我以后毕业了也当老师好吧。”说完我转身离开,因为我的眼泪已经流出来了――我竟然用了曾经跟母亲吵架时的语气跟子谦说话,而他呢,他被我千疮百孔蛮不讲理的话语辩驳得哑口无言,或是根本不想再跟我多说什么――当一件事第一次发生的时候,当事人是不是都会觉得害怕?

除了子谦家,我没有地方可以再去。万般无奈之下,我只好再次回到北京。离开学还有三天的时间,我和容妈妈还有文翊住在我买的房子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不愿意回到那里。因为只要一回到那里,我就会看到文翊母子其乐融融,而我除了一个我一厢情愿真心对待的子谦外什么都没有――现在,我连子谦都没有了。

开学以后,我在为我的大四实习做着准备――我早就想好了,我要回我们的高中当一名语文老师――对,是语文老师。虽然我主修化学,可是我三年来每年都选修了汉语言文学,成绩并不比那些汉语言文学专业的学生差。

大三那年我参加了四月份的大学英语六级考试。从早上八点到十二点,四个小时,口试笔试一起考。考完之后,我和室友去外面吃饭。她们张罗着点菜,我坐在那里开机――手机永远是一个无聊时才会想起的东西。那条信息就是在这时出现的:“来电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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