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六节 阁老 皇帝 贵妃 太后(1 / 2)

万历风云录 玉泉居士 13410 字 2019-09-29

 更何况来参加的人中间,不仅仅有镇辽东李成梁,辽阳本地的富绅豪商,甚至有些外地的辽东豪族都派人过来贺喜,或是有亲近子侄参与一番,更别提辽阳大大小小的官吏头面人物,可以说是齐聚一堂,龙氏家族什么时候如此风光过?不少人此刻深刻认识到了,龙老实一脉的实力和人脉,心中都各有计较,小算盘噼里啪啦的打个不停。

而当马亮、陈增二人拿着圣旨,趾高气昂的来到龙氏宗祠之中,宣布皇帝陛下的旨意的时候,这个冠礼盛典直推到了**,尤其是旨意之中什么朕之肱骨,忠公体国之类的好话说了一通,还赐下来几件玉诀啊,金银器之类的御用之物。

虽然这道圣旨并没有提什么升官赐爵的事情,但是其中孕育的内容和涵义,以及亲近之意,更是让在场的官吏豪绅,对龙天羽受圣眷之深,有了一种直观的感受,心目之中有了别样另类的眼光和看法,多少都有了些巴结之意。

要知道到辽东来做官当差,可不是什么美事,相对于大明两京十三省来说,辽东的差事是绝对的头一份最苦差事,没有之一。当然在张居正执政年代,这份苦楚倒也并不那么明显,虽然人丁稀少,不那么富庶,但是有朝廷的政策倾斜,加上戚继光主导军事,塞外蛮人都不敢有过激的举动,甚至连侵犯边关都不敢,只能老老实实的按照大明的规矩进行市贸,也能算得了平安二字,而三娘子为什么会如此恭顺朝廷?也正是因为那些年蒙古人被戚继光教训的实在是害怕了,这才有了辽东十数年的平静。

有人说中国的精英都在官场之上,这一点完全没错,不管是现代还是古代,当官的就没有一个愚蠢的,自从张居正猝死,戚继光倒台,这辽东隐隐约约的又成了祸害之地,关外蛮人一个个的都又有了贪念,虽然还只是小规模的试探,不敢大举侵入边,但是却让这些辽东的官员们有了一种骨子里面的恐惧。

为什么恐惧?因为大明要求的是官员失地,大臣必须以身殉城,要不然的话,你就是天下口诛笔伐的罪人,不但所有的政治待遇被剥夺,还要落个身首异处的下场。所以在另外一个时空之中,满人攻略大明,李自成攻占城池,就有不少官员被逼以死殉城,好获得生后的荣耀,荫庇家族,只有在最后大明完全失去控制力的时候,大面积国土沦陷,死无可赏,朝廷信用体系垮台的时候,才会出现大面积投降敌人,又或弃城而逃不斩不杀的状况,再次之前不过是少数人会这么做罢了。

虽然殉城而死能够荫庇子孙,但是哪毕竟死后殊荣,人要是能不死,还是不要死的好,正所谓好死不如赖活着么~!在关外如此不平静的今天,虽然蛮人没有大举进攻,但是说到底,不过是时日长短的问题,这个时候的辽东官员无时无刻不在谋取转换官职,调往内陆,脱离这个是非之地,免得落入非死不可的境地。

而龙天羽此刻能够得到皇帝陛下的优厚,那么换句话说他就是简在帝心之人,如此强人要是巴结上了,虽然不说可不可以脱离苦难,但结个善缘,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在陛下之前提一提自己的名字,这就是了不得事情,弄不好自己也就福星高照了。

可能有人要问,文官不是有文官集团么?他们不是限制皇权,争夺相权的主力军么?那么他们怎么会对皇权的期待如此看重呢?这里面有个侧重点之分,两者之间是互相有所争斗,互相有所依存,有争斗并不代表就一定要将对方打倒,政治最高的境界就是妥协,利益二字当头,所以这些被选派来辽东的官员,大多数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身上文官集团的利益自自然然是比较薄弱些。

换句话说,在京师中枢,相权、帝权的制衡争夺最激烈,反而到了地方之上,除了巡抚、布政使这一级别的人物之外,作为地方官僚来说,反而看中的是个人利益更多些,皇权的威信更加足些,这就叫不在其位,不谋其政,除非明显的派系份子哪是另外计算的。

而这些地方官僚,一旦到了三四品高官的地步,就会自自然然的偏向相权,捍卫起朝堂的规则起来,这些恐怕也可以说是大明官僚文化的一种潜规则吧,到底皇权强,还是相权强,这是相对的,是在客观转换的,只是现在万历帝在受到张居正刺激,大权旁落了十年之后,采取激烈的反弹态度,年轻人的逆反心理作祟,这才有了对相权大加鞭挞的动作,也就有了龙天羽乘虚而入,渔翁得利的机会。

所以张凯贤这种铁杆烙印的文官,为什么始终保持和皇权作对的思想?说透了就是他肉的理想蔬菜的命,在还没有谋求到巡抚职位的时候,就企图用巡抚这种封疆大吏的思维方式去考虑问题,因为权限职能不到位,可发展伸缩的空间不大,再加上被人说摆,成了马前卒的存在,怎么可能不败落?

更何况这些身上没有明显派系的官吏们,都在昌盛号之中收获了自己的一分利益,不管有没有皇上的问题,他们自自然然对于这个昌盛号的太子爷有一种异常的亲近好感,所以辽阳的文官对于龙天羽有这份巴结之意,并不出奇。

当然龙天羽对于这份巴结之意心中很明白清楚,这是借势而已,借得不过是皇家的气势和威严,这些官员要巴结的可不是自己,而是自己背后的皇帝陛下,要是什么时候皇帝陛下对自己看不惯了,或是丢弃不用,那么这些笑嘻嘻的官僚们,肯定打起落水狗来,比任何人都要积极,都要努力,以摆脱同自己之间曾经有过的联系。

所以现在的龙天羽并没有被这些官员的亲热之情所迷惑,依然摆出一副小子辈虚怀若谷的神情,到让在场的官员高看这小子一眼,更觉得这个年轻人是个人物,必然日后前途不可限量,更是热情起来。

不管官员们如何热情,将皇帝陛下颁下的圣旨,供奉在了家庙之后,最终,冠礼在**之中划上了圆满的句号。而龙天羽,哦,不,从今天开始,他的字将被定为致远,这是龙老实给他所取,经过李仲昆,其实是端木长青的参详之后,定下来的字;其中蕴含着锐意进取,勇于开拓创新的意思,从今天开始我们称之为龙致远。

与此同时,京师,紫禁城依然如同往日一般肃穆庄严,映照在朝阳之下,释放出夺目的光辉,仿若天宫一般美丽,只是在阳光照耀不到的地方,阴冷依然是最重的主旋律。

乾清宫之中,万历帝今天似乎显得格外的没有精神,也是难怪,昨日陪着郑贵妃玩了半天的纸牌、跳棋,这两样东西已经成了这位不多话的帝王日常最快乐的消遣方式,尤其是龙致远又重新送来了新的玩法,让这位帝王更是欢乐的紧,嗯,甚至是有些痴迷。

而在他座下,几名阁老分坐两侧,申时行闭目养神,许国双眼无神盯着未知的方向一副神游天外的摸样,王锡爵则做出关注的神态,似乎全心全意的听着王家屏在痛陈厉害,其实衣袖之下按照特有节奏,不停动作的手指,暴露他的注意力根本没有聚焦在当前的陈奏之上。

除了王家屏带着浓浓的山西口音,喋喋不休,不断夸张的叙述着张凯贤那份奏章所能带来的后果之外,整个大殿一片寂静。在说完一遍长篇大论之后,王家屏很快发现自己在唱独角戏,只是这个老奸巨猾之人却没有什么什么尴尬之意,只是用肯定的语气下了最终的结论,要对龙天羽大加贬斥才能安定边疆,保持和谐的局势。

接着,王家屏咳嗽一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只是眼睛望了一眼边上的王锡爵,很明显在告诉这位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的政治盟友,我已经说完了自己要说的见解了,但很明显,陛下根本不重视,那么就要看你的了。

王锡爵此时站了起来,先扫视了一下申时行和许国二人,心中暗哼了一下,这两位老倌,自从郑贵妃生下皇子之后,似乎态度上都有了明显的变化,只是其他人有变化不要紧,可他王锡爵不能有变化,毕竟他同王皇后之间的政治关系,以及南方官僚体系、富商海贸集团之间的联系乃是千丝万缕的,所以他必须斗争到底。

当然眼下还没有到图穷匕见的程度,毕竟大家都在相互试探,相互探索对方的底线,再加上太后在这件事上暧昧难明,王锡爵更加的不会在心里面有什么太多的想法,毕竟时机不对,没有到决战的最佳点。

更何况,他认为辽东不过只是枝蔓之节。虽然很多下面的人到王锡爵这里都强调辽东,龙天羽对于贵妃一党的重要性,但是他并不为之所动,因为王锡爵自有自己的看法,他认为这种政治博弈,真正决定的还是京师范畴,其他外地势力争斗,不过是皮癣之患,起不了作用,哪怕龙天羽能给贵妃带来一些利益,拉拢一点儿人心,只要能够坐稳京师,罢住关键点,自己就能立足于不败之地。

要知道毕竟大明王朝的世界是士大夫,是文官的世界,只有这些人的存在,勋贵、外戚、宦官都不可能发挥太重要的作用,更何况京城里面的这三种人也不是没有人站在自己这一边,支持立大皇子为太子,所以要抓住斗争方向的点才最为重要。

而他不断对辽东的龙天羽下手,不过就是想要打草惊蛇,想要看看这个龙天羽对于朝堂之间到底有什么影响力,还想看看皇帝陛下、郑贵妃对这个人到底有什么样的态度,如此才能够有自己的进一步判断,才能调整下一步即将到来关于夺嫡之争**,自己这一方势力的策略,从而从中获得更多的好处,和更大的利益。

但是尽管如此,该争的还要争到底,毕竟张凯贤这道奏折已经寻正规的官方渠道送到了朝廷之中,那么接下来,按照朝廷的程序,就应该对辽东派出特使或是钦差进行调查取证工作,又或是直接驳斥张凯贤的言论视之为谬论,这是必须要做的事情,是朝廷的秩序,那么他王锡爵站出来吼两声自自然然是没有越界的,是合乎逻辑情理的。

那么接着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额外的机会可以抓住,比如说派个人去辽东当当搅屎棍,给贵妃、皇帝陛下招惹些不痛快,好转移对方关注立储的精力,虽然犹若隔靴搔痒,但是有总好过没有不是?逼着敌人动起来,对方就要做事,一旦做事对方就很容易露出破绽,有了破绽自己才好对症下药,朝着敌人的要害一刀狠狠的扎下去,才能有所收获,所以在张凯贤的奏章之上,争总是要比不争的好的。

所以当政治盟友王家屏慷慨陈词完了自己的任务使命之后,他就要站出来使把劲儿,让火烧的更旺。所以就见王锡爵做出痛心疾首的摸样言道:“皇上明鉴,以哪龙吏目如此小小的官儿,如何能在辽东烧起如此大的风波?不管张凯贤所言是真还是假,咱们总是要按照规矩查一遍才能作数,所以老臣认为,应该在朝中选出能臣干将,前往辽东复查此事,如果是在好做出相应的对策,如果是假的话,那么也好还人以清白,以示国朝庄严正肃之意。”

抬起头来看了看王锡爵,万历帝眼中看着这位老臣唱念做打的一副完整表演,心里面不禁撇了撇嘴,自从日前龙致远从辽东贡献了二十万两的银钱和万顷皇庄的土地之后,他对这个年轻人的好感是与日俱增,原本只是指望海贸能给自己带来利润,商号盘点也许过段时间才能有所回报,却没想到,这海贸大戏还没开锣,自己就已经有了丰厚的回报,如同白捡一样得到了二十万两银钱的孝敬,这不是忠臣,能臣又是什么?

所以当张凯贤将龙天羽在关外的某些事情透露出来,自然有自己渠道了解情况的万历帝,早就已经从锦衣卫这边的密探嘴里面知道了一些关外的情况。而这些经过筛选的情报,无一例外都没有提到龙天羽有什么不轨举动,最多有些违规动作的行为,如此你说,叫万历帝,到底是信任这些老是同自己作对,想要给皇权套上绳索的阁臣好呢?还是相信能够给自己脱离相权控制提供便利和帮助的龙致远好呢?

这个答案自然是不言而喻的。那么眼下可以说在银钱、土地的控制之下,在郑贵妃枕头风的吹动之下,在属下辽东锦衣卫传来的相关虚假情报所验证的可靠情报支持之下,万历帝对龙支援的信任更加的厚重了起来,要不然也不会有那道在张凯贤上奏章之后,颁发给龙致远的圣旨了,这就是表明了皇帝陛下对于张凯贤奏章的态度,已经认定了哪是诬告,这是在用自己的行动告诉辽东的大小官员们,当你们受到了张凯贤上告龙致远的事情之后,必须要清楚明白皇上是站在龙致远这边的,不要做出错误的判断,做出所谓墙倒众人推的局面出来。

更何况,眼下龙致远成了自己的妹夫,娶了李洛为正妻,如此就是一家人了,母后早前派人去外公李伟家中见李仲昆的事情,这绝对不是什么秘密,很快就被万历帝知道了详细的细节内容,这说明什么?虽然母后李彩凤没有明确表态,但此时无声胜有声,从这件事情背后的意思透露出来,自己的母亲也是趋向于保住龙致远存在的。

当然母后的政治思维方式、看问题的角度,已经背后动作的深意,都同自己的着眼点不同,但是哪不重要,重要是有了母亲的默许,他可以肆无忌惮的将这件事情压下去,消弭于无形之中,最后保全龙致远,并且让他能够在辽东更加完美的危机造血供血,为皇权、相权争夺战的后勤工作,提供更多的银钱财富保障,只有这样才能保证自己这个帝王在今后与相权的斗争之中立于不败之地,有更充足回转腾挪的余地。

当然万历皇帝心里面也知道,这种事情,边关大臣既然提出了质疑,肯定要有一番动作的,这是官员任用审查的规矩和朝廷办事的秩序,哪怕是他再不情愿有人去干扰龙致远的努力,也不能随意毫无理由的触及这种关乎官员调查的底线和根基,所以于情于理他都必须派人出去审查,这是必须要做的;

更何况派人调查龙致远,也可以敲打敲打这位下臣,让他更加的努力为自己这个皇帝多鞠躬尽瘁些,如果查无实据,没有什么问题,还可以顺势奖赏一番嘛,甚至能够提升这位妹夫的官职和地位,到时候想来母后也不能反对,是一箭双雕之举,何乐而不为呢?

只是这个人选是要慎重选择的,要是去调查之人鸡蛋里面挑骨头,没事找事,想来龙致远在为皇家谋夺更多土地建立皇庄的时候,多少是会有些灰色地带的动作,要是让人抓住把柄,不是连带自己这个皇帝陛下亲政以来第一道中旨所封的官儿就成了败笔,那么这对万历皇帝自己的威信也是一种损害,这同样是皇帝便所绝对不允许的。

所以万历帝有自己的安排和意见,他见王锡爵站出来做了结案陈词之后,知道申时行、许国二人现在都在静观其变,并不像王锡爵那么坚定,于是立刻乾纲独断,言道:“查可以,就派辽东巡抚曾山上任待查即可。”

说完也不多言,万历帝朝着边上的总管太监胡喜一眼,而这位大总管就如同万历心中的蛔虫一般,哪里会不知道这位陛下心中想着什么,于是高声宣告到:“退~!”

胡喜刚刚说完,万历帝也不多言,直接站起身来,转身就往后殿走去。而申时行、许国、王家屏三人站了起来,弓着腰朝着皇帝陛下往后行走的方向躬身行礼,表示崇敬之意。等皇上的身影完全消失之后,四个人这才站起身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都有些感叹,陛下眼前是愈发的强硬了起来,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没有人弄得清楚,但是对于他们四位阁臣来说,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情。

权利旁落这种东西,就是连最听皇帝陛下话语的申时行来说,也要在权力面前保持自己的立场,以捍卫首辅手中应该有的权势,不被削弱,当然现在还没有到这一步,皇帝陛下对他还是很客气的,尊重的,比如说今天的事情早就已经派人同自己通了气了,也得到了申时行的同意,但原本申时行想万历帝会采取更加委婉的方式方法来将自己的意图贯彻下去,可没想到,这为帝王手段如此粗暴,连丝毫的解释都没有,直接就下达了旨意,如此方法,似乎有所不当之处,很有可能引起王锡爵、王家屏的反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