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六节 阁老 皇帝 贵妃 太后(2 / 2)

万历风云录 玉泉居士 13410 字 2019-09-29

不过申时行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时刻王锡爵、王家屏二人所表现出来的并不是什么义愤填膺,又或是振臂高呼的摸样,而是若无其事,仿佛刚才他们二人强烈要求陛下勘察龙致远的事情根本不存在一样,面上带着笑容朝着申时行和许国二人拱了拱手,直接出门而去。

他恍惚了一下,随后明白过来这两位老狐狸原本就是试探的手笔,所以自然不会有什么过激的言论,刚才表现出来的激愤之情,不过是场做出来的秀罢了,想到这里,他回头看了看许国,看着这位大明的次辅也若有所思的看向王锡爵和王家屏的方向,心里面不由得暗暗揣测到:从刚刚的情况看,这许国似乎同这两个人尿不到一个壶里面去,如此也好,许国同自己势同水火,同其他二位阁老也不志同道合,如此对自己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情。

许国此时心中其实也有自己的思想,他早就已经得到了太后陛下的信息,在万历对辽东龙致远的这件事情上面,必须暗中支持一二,绝对不能唱反调,一向同太后走的很近的他,自然要明白其中对自己的厉害关系是什么,根本就没有多加思考,就遵从了太后的意愿,进而在整个事情过程中,一言不发,成了一尊泥菩萨。

当然这只是给太后的情面,同申时行无关,只要这位申阁老一日在首辅的位置上,自己不管是从权势的需要,还是皇帝陛下的期望出发,都不可能同首辅团结一心,众志成城,所以,他也不多话,只是默默的拱了拱手,直接出了殿门出宫回家而去。

三位阁臣走后,乾清宫之中空荡荡的陷入死一般的幽静,申时行紧皱双眉,回首望着大殿正中哪高高在上,金光灿灿的龙椅,莫名的陷入一阵呆滞之中,皇帝对权利的渴望似乎越来越急迫,而其他数位阁臣一个个的暗地之中都有自己的小算盘,再加上郑贵妃皇子的出世,更给皇权、相权之争涂抹上了夺嫡的阴影,隐隐约约申时行已经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可即使如此,那又如何?对陛下,自己只有一颗赤诚之心,做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如此问心无愧也就是了~!想到这里,申时行突然朝着空龙椅深深的作了个揖,然后在边上看得莫名其妙的小太监古怪的眼神之中,毅然往外走去。

回到后殿的万历帝,正好看到郑贵妃正在逗弄孩子,他走了过去,笑嘻嘻的看着孩子,用手指逗弄了几下还有些皱巴巴的皮肤,然后说道:“曾山去辽东,让阿泰也去吧。”

嗯?郑贵妃开始没有反应过来,曾山去辽东担任巡抚,自然是她努力的结果,而顺道查验龙致远的一些行为,也是原本就早就已经设计好了剧情,但是阿泰到辽东去?这一点贵妃娘娘到真的没有想到,皇上居然会开这种口。

她略微犹豫了片刻,知道这个时候肯定不能表现出太欢喜的摸样,谁知道帝王是试探,还是真心?正所谓伴君如伴虎,自己虽然能够得到帝王的宠爱,但是也是有底线的,那就是不能触及皇权,要不然的话,别说自己,就是太后李彩凤,恐怕也没有情面可讲。

而辽东哪里的收入,从现在看来,对皇帝陛下是相当重要的,是不可或缺的,是他能够绕过文官集团而得到大量财富,彰显皇权能力的另外一条渠道,如此道路,皇帝陛下能甘心掌控在自己这个贵妃娘娘的手中?对丈夫很有了解的郑贵妃,真心不大相信。

因此她面上立刻流露出哀愁的摸样,言道:“唉,陛下,我弟弟今年尚未成年,性格还不稳定,调皮捣蛋,惹是生非,您要他去辽东,一来路途遥远,我父亲和我都有些舍不得,二来他年幼能力不行,就怕无法完成皇上赋予他的重托,耽误了事情,哪才是最大的祸事。”

似乎没有听到郑贵妃的话语一样,万历帝双手有些笨拙的,轻轻的,将自己的第三个儿子(在之前皇二子病死),第二个皇子朱常洵抱了起来,绕着大殿来回走动,看着自己的儿子面上流露出欢喜的笑容,不由得也高兴起来,面上笑吟吟的一副慈父的摸样。

边上的郑贵妃虽然没有得到皇帝陛下的答案,但是看到眼前父子二人和谐的场面,心里面也是欢喜非常,毕竟自己的儿子朱常洵能不能有做帝王的机会,最终说到底还要看皇帝陛下的态度,这才是最关键的一票,而受到宠爱,自然是最先决的条件。

片刻之后,万历才将孩子抱了回来,放在床榻前的小摇篮之中,轻轻摇了两摇,回头正色同郑贵妃说道:“阿泰去是承上启下,放手去干,辽东要设镇守太监。”

万历帝的意思虽然简练,但是作为这位帝王枕边之人,郑贵妃自然清楚他话里面的涵义,自己的丈夫要郑国泰去辽东的涵义,说透了就是要在辽东镇守太监进驻辽东之后,观察辽东的情况,掌控辽东的最新的,全面情况。换句话说,他虽然对龙致远重视,但是也有提防之意,想要更加详细的掌控住辽东昌盛号钱袋子,龙致远这个人才的状况。

毕竟阿泰和龙致远之间关系匪浅,而之前的两位太监,从身份上看就会让龙致远有一种天然的抗拒心态,然后郑国泰还肩负起顺便,观察辽东镇守使太监的作用到底如何,通报具体状况的使命,以提供有利的资料供万历帝参考,好看看能不能达到自己的政治目的。

说到设立辽东镇守太监的背后含义,说透了,就是想通过这个衙门和机构,在辽东试验一番,看看能不能让皇权通过这个衙门延生到辽东的各个社会角落,而更加重要的是,希望通过这个部门能为自己绕过文官集团,控制地方政权而做出有益的尝试。

话说到这个份上,郑贵妃知道万历帝是已经拿定了主意的,自己这个时候,只有认同,绝对不能有半分的不情愿,更何况这种心思原本就契合她原来的谋算,说真的,作为上位者,虽然龙致远可以说是郑贵妃一手扶持出来的,但是,她也不放心让属下天高皇帝远的没有限制,人没有了畏惧也就没有了顾忌之心。

所以阿泰去自自然然是好的,只是她有些担心阿泰过于年轻,不能很好的完成任务,不过这一点对于郑贵妃来说也有自己的办法,给这个弟弟找个有本事的幕僚也就是了,到时候,肯定也能帮衬不少,而且郑贵妃要郑国泰去辽东,原本也没有抢班夺权,从龙致远手中夺取全部利益的打算,因为这个精明的女人心里面清楚,论到经营之道,恐怕没有人能有龙致远擅长,所以她只要就将弟弟摆在哪里,随时起到警示的作用就好了,想来自己这个儿子朱常洵的出现,将会更加凝聚哪龙致远的投机心理,只会抱紧自己的大腿,绝对不会得罪自己。

不过郑贵妃虽然心中千愿意,万愿意,可这面上总是要露出一副舍不得的摸样,眼泪滴下两滴,朝着万历低声言道:“既然陛下有旨意,臣妾自然领命就是,等会儿就唤来小弟,叮嘱一番,一定要把陛下的心意吃透,吃准,执行的妥妥当当。”

满意的点了点头,万历帝搂过了郑贵妃,默默的叹了口气,指了指朱常洵,言道:“都是为了这个小东西。”

听到这话,郑贵妃心中一片狂喜,不用自己多言多语,陛下这个时候的表态,其实就暗喻了,他心里面就想要立朱常洵为太子,一切都是在为这件事情铺路,她怎么能不开心呢?孩子成了太子,她的皇后之位就指日可待,梦想就在眼前,眼下的郑贵妃只有一种想要对着天空放肆欢畅,痛快淋漓的大叫一通的心思。

可是作为贵妃娘娘,在皇帝陛下面前,她只能默默的将身躯更加紧的依靠在自己的丈夫身躯边上,进而表示心中的感谢之意外,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不能说,因为愈是如此关键的时候,自己愈发的是要谨言慎行,宫中眼线居多,太后、皇后、各位内廷大伴、甚至是阁老外臣,勋贵外戚,都有自己的消息渠道,所以她再欢喜也只能藏在心里,仅此而已。

慈宁宫后的小佛庵堂之前,一如既往发出哆哆的木鱼之声,冯三好紧走几步,来到了门前,整了整帽子,扯了扯衣衫,轻了轻喉咙,轻声言道:“太后,有消息。”

木鱼之声顿时停了下来,大明太后李彩凤从庵堂之中慢慢的迈了出来,先是从边上随侍的手中净了净手,然后不紧不慢的问道:“什么消息?”

看了看左右,冯三好挥退了一干随侍的宫女、太监,然后紧上前几步,低声言道:“刚才老奴从乾清宫得到消息,皇帝陛下辽东拍了曾山去监察龙致远的事件;而回到后宫之后,皇上又说了两件事,一件是派郑国泰去辽东和龙致远在一起做事;二件是设立镇守太监,接着说完陛下抱着二皇子朱常洵行走了很久,然后,指着皇子讲道,一切都是为了你这个小东西的话语。”说完,冯三好双手一恭,退了开去。

幽幽的叹息了一声,李彩凤扫了一眼冯三好,有些沉闷的问道:“你说,我该如何是好?”

冯三好是知道自己的本份的,自己不过是个奴婢罢了,只是太后的眼睛、耳朵,可不是太后的脑袋,要是如此不知分寸,妄想成为自己主子的脑袋,那么丢的恐怕就是自己的脑袋了。所以他做出一副惶恐的摸样,跪倒在地,死死的趴伏着,什么也不说,就是如是沉默着。

片刻中的功夫,在冯三好心里面犹如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由于心中的惊恐,根本不清楚太后心中的用意,全身的汗呼呼的往外冒,不到几息时间,后背衣衫就开始湿了起来,这时候,就听到李彩凤淡淡的说道:“我问你这个狗才,倒是问错了对象。”

如此冯三好心里面总算是松了口气,只是面上却不敢有丝毫放松,不停的嗵嗵嗵的磕头,说道:“都是奴才没用,辜负了主子的期望,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下去吧,没什么大事别来烦我,我要静一静~!”说完,李彩凤转身又回到了庵堂之中。偷眼看了看庵堂紧闭的门扉,恭敬的又磕了个头,冯三好这才有些踉踉跄跄的往外走去。

反观李彩凤进入庵堂之中,面色立刻变的狰狞了起来,露出一副咬牙切齿的摸样,低声说道:“好个狐媚子,自从进宫之后,就将我的皇儿夺走,现在又想插手皇位的更替,真是不知死活,真是个糊涂的帝王,要让那个狐媚子的儿子登位,那么我算什么?你这个皇帝又算什么?不也是成为得位不正之人了么?想要让你的儿子上位,这是妄想,只要我但有一口气在,就绝对不能允许。”

急走两步,默念几句佛号,这是她常年政*治*斗争生涯总结下来的经验,心中再震动,再生气,也不能轻举妄动,必须冷静,冷静再冷静才是最佳解决问题的心态。冷静下来的李彩凤又想起了自己的侄女李洛,也不由得摇了摇头,这儿子、侄女两个最亲近的人,没有一个是让人省心的。

哪个侄女居然私奔去找了哪个黑炭头,也不知道被这小子灌了什么**汤,稀里糊涂就嫁了人,平日里看着挺精明的,可实际上也是个没脑子的孩子。既然这件事情米已成炊,在这件事情上,更多的还是自己的哥哥太过疼爱女儿的缘故造成的,不过毕竟这是哥哥家的事情,虽然李彩凤是太后,但总是隔着一层的关系,有些事情不好处理。

不过,从眼下看,龙致远这小子倒也有些本事,这回去一趟直接就送来了二十万两的银钱,还弄了万顷良田的土地皇庄,这可是了不得的本事,当然这到底是真了不得,还是年年都能如此,还有待考察。

但关键是,他已经娶了李洛,那么就是李家之人,如此,自己就必须念着这份香火情分,去考虑接受这个侄女婿的存在。不过这也是要在龙致远不触及她李彩凤的政治利益的前提之下,如果一旦触及的话,那么就算是侄女婿,也没有情面可讲,就如同当年父亲李伟都要成为她刷名声的政治牺牲品一样,这就是政治。

所以这次派人去给李仲昆送信,然后吩咐许国放过辽东事件,就是做了暗示,希望自己这个木已成舟的侄女婿能够向自己靠拢,也不知道这个看上去憨厚,其实内里精明的侄女婿考虑的怎么样了,不过这次辽东镇守使的设置倒是个契机,自己打个棋子进去,要搞明白,这个黑皮小子又多么大的能量,凭什么就能赚得这泼天的富贵?

司礼监上书房,张诚安坐其中,捧着一杯上好的云南普洱在细细品尝,香气独特陈香,滋味醇厚回甘,真是让人欲罢不能。张诚说真的没有什么太多的爱好,除了对权势、金钱的渴望之外,就是爱茶,所以每天一泡茶是必须的功夫,哪怕有时候侍候皇帝陛下晚了,回到休息的地方也好喝上一口茶才能安神入睡。

正当他喝茶喝到神清气爽的时候,外面有一名小黄门官突然走了进来,噗通跪倒在地,恭恭敬敬的磕了几个头,言道:“孙儿给老祖宗请安了~!”

这所谓的老祖宗并不是张诚真的是这小太监的什么亲戚,而是宫中的惯例。普通小太监们要么为了表示尊敬,就是喊这些总管大伴们作为老祖宗,要么就是拜在这些大伴门下变成干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