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毛黑铅矿劳工两次成功暴动和逃亡,惊动了日本关东军司令部,几次电报传来,要求安杰正雄严密监视矿区的劳工言行,加快矿产资源的掠夺,保证战争机器的运转,防止中共抗联部队的破坏。对此,安杰正雄通过军事手段更加严厉残酷的镇压劳工。他们纠结大把头、汉奸特务疯狂地折磨劳工的身心,妄图使煤矿劳工俯首帖耳,为他们卖命多出煤。
已经伤愈的孙鸣山按照中共地下组织的安排,针对安杰正雄等日本鬼子实施的“大出炭”计划,开始了秘密行动。
孙鸣山在穆棱煤矿结交了许多朋友,这些朋友多数为在井下一起挖煤的劳工。为了有效的渗透,他先秘密来到了他的老友王海家,并作为中共地下党秘密联络点,对穆棱煤矿矿区开展矿区工运运动。由于孙鸣山被日军列为通缉犯,不能直接暴露在敌人面前,只能隐蔽起来,发展进步劳工,有针对性地与敌人斗争。
这天,孙鸣山又一次来到了王海的家中,王海的妻子佯装坐在院子里劈柴,观察和注意外边的动静。王海向孙鸣山汇报自己了解的情况:“孙老弟啊,现在小鬼子又耍花招了?”
孙鸣山感知又有新情况,催促道:“快说,什么情况?”
王海低声说:“鬼子们又在一井建立了‘特殊工人训练所’,把抓来的抗日分子、无辜百姓和逃跑未遂的劳工,以?“政治犯”的名义,严密监管在那里面。每天排队上工,四个人一横排,两边有矿警押着,后面一挺机枪跟着,坑口旁都有鬼子宪兵把守,这阵势老吓人了。每顿饭一个糠菜团子和一两碗稀汤子,根本吃不饱,下坑一干就是12小时。听说,每天每人必须刨两车煤,完不成休想出坑,累死了不少人。”
“还有什么情况?”孙鸣山进一步追问。
“这些人眉毛都被把头剃光,衣服被扒光,换上更生布囚衣,背上用红油漆写上编号,相互不准称呼名字,只允许叫编号,这是从来没有见过。唉……这些可怜的人,来了一批又一批,没见几个活着出去。在坑口不远的地方有死人仓库,几天就堆满了,每天都能看到往外拉死人,扔进了大山荒沟里,码成垛,浇上汽油,点燃销尸灭迹,很远都能闻到那种难闻的气味……鬼子把事情做绝了,连畜生都不如。”王海气愤地说。
“看来,鬼子用毒辣的手段镇压劳工们的反抗。这些王八蛋,不得好报应,天理难容。我这次来,就是和你商量一下,秘密组织工人开展对敌斗争。”孙鸣山严肃地说。
“鸣山,这可不容易,就靠咱们俩个能行吗?还得需要找几个帮手。”
“这个问题,我考虑到了,你想办法与二井工人张占一、黄大斌取得联系,了解情况,研究对策,不能让鬼子们这么猖狂了。”
二井与一井不同,在这里下井挖煤的多数是本地人,为了生计,不得不去做苦工,赚取少得可怜的薪水。但是与其他矿井相比,在日本人统治下也好不哪里去。在日本人的欺压下,以人换煤,不管人们的死活,工人们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无疑也成为人间地狱。
这天早晨,天气异常的沉闷,乌云压得很低,雷电突然响起“隆隆”的声音,一阵凉风吹来,密集的雨点落了下来。这是初春第一场雨,雨下得又大又急,地面已经溅起雨雾,散发着土腥味儿。王海根据孙鸣山的指示,前来等待上夜班收工的张占一、黄大斌升井与他们接头。没料到天变了脸儿,下起了瓢泼大雨,他只好躲在由日本人把守的矿井大院门口一个砖石结构的警卫室屋檐下避雨。一名鬼子兵已经发现了他,在屋内挥挥手,示意让他离开。他右手指了指天,左手又抬起装有绿油油的发芽葱和几捆小白菜的菜筐给鬼子兵看。这名鬼子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不再理会。此刻,井架上硕大的天轮(铁轮)随着两声铃响,急促地在钢丝绳的带动下飞快地转动。王海已知他们快升井了,不断地注视着出口处,焦急地等待着。飞速旋转的天轮渐渐地放慢了速度,片刻停了下来。“咣铛”一声,罐笼的门接着被打开,涌出十多个人。尽管他们全身都被煤粉染成黑色,只露出洁白的牙齿和瞳仁,但仍看出异常的神情慌乱和无法形容的夸张动作,大喊:“不好了,井下透水了!快点救人啊!”
王海听到喊声,也惊呆了,暗想:完了、完了,这事情赶得太巧了,井下这两位兄弟凶多吉少啊!他叹息着,双手合在胸前,微闭着眼睛,在祈祷。
井下发生了透水事故,惊动了俄方矿长黑毛(依次哈金)和日方矿长川崎。在井口办公室内,黑毛表情凝重,看了一眼川崎,走上前在他的耳边嘟囔了几句之后,换掉便服,带领一名工程师慌忙地走进了罐笼中。随着三声铃声响起,罐笼下行,一股入井的风强硬地袭来,使得黑毛打了个冷颤,额头也冒出了冷汗。虽然矿井事故频频发生,死了许多工人已经司空见惯,但是对于黑毛来说,这次有所不同,井下还有俄方工程师加里斯金没有上来(罗斯托夫的同学)。
原来张占一、黄大斌等10多名工人在井下沿着煤层刨煤,煤层一人多高,刨下煤之后,用铁锹铲起装在麻袋里,其他劳工背着煤往外走,倒进了主巷道的铁质的煤斗里,装满煤斗后,拉动两声铃声,拴在煤斗的钢丝绳绷紧,隆隆地提升到地面。
黄大斌背着麻袋,嚷道:“今天的煤怎么这么沉,湿汲汲的?”正在巷道外往巷道里走的俄国工程师加里斯金听后,以为他嫌累,没有在意。来到掌子面,手触摸到了煤壁湿漉漉,警觉地用矿灯照向了煤壁,仔细地查看,预感到了情况不好,蓝蓝的眼睛露出惊恐神色。急切地对正在刨煤的张占一说了一句汉语:“不要刨了,快快地往外跑。”张占一听了他这么一喊,知道了已经身处险境,扔掉手中的煤镐,大喊:“快撤。”其他工人随之跟着加里斯金和张占一身后玩命地往外跑。迎面而来的黄大斌不知所措,愣在了那里。张占一不由分说攥住他的一只胳膊:“快跑,往上山(有坡度的巷道)跑。”张占一高大的块头,拽着矮小的黄大斌,如手中攥着小鸡,连拽带跑,一起来到了上山巷道的下出口。此上山巷道坡度近20度,他们相互攥着手,艰难的爬行。刚爬到了一半,忽然听见下面的平巷冒出一股水来,像一条横冲直闯的黑色猛兽冲刷着巷道。巷道的木棚子被摧毁,带入水中,“隆隆”撞击煤壁,如雷声一般,汹涌地奔向主运巷道。
惶恐中的劳工们趴在上山巷道中,不知道怎么办好。张占一异常冷静地扫视着每一名劳工。当目光投向加里斯金的时候,看到他蓝色的眼睛没有了往日的自信,高高的鼻梁上渗出几滴黑色的汗珠儿。对他说:“不要怕,要想出办法逃出去。”加里斯金耸耸肩,双手摊开,表现出无奈的样子。黄大斌有些急:“他妈的,平常跟着鬼子耀武扬威,老有章程,这个时候怎么瘪茄子了?我是看明白了,到了真章的时候,你们老毛子也是完犊子一个!哼!要死我们一块死,我看你还能跑得了?”张占一厉声对黄大斌说:“现在什么时候了,还在那里瞎咋呼!现在重要的是活命要紧,想办法逃出去!”接着对加里斯金说:“你是工程师,这里的巷道通向哪里,你最清楚,你好好想一想,咱们都是拴在一棵树的蚂蚱!”
此时的黑毛和身边的俄国工程师已经快到了巷道的出口,水涌出量仍没有减少,主运巷道的水一直在上涨,也无法接近巷道口,他和同伴连续喊了几声,却没有回音,心里没了底儿。
地面,雨仍没有停歇的意思,“哗哗”的雨点急促地敲打着地面和建筑。正在家中做完了早餐,带着一双儿女坐炕中的张占一妻子小花在等待丈夫回来。忽然,看到一个人慌慌张张地跑来,疑惑中有了不祥的感觉,立即下了地儿,开门迎了上去:“大兄弟,什么事儿让你这么急匆匆的,是不是井下出事儿了?”问中,眼睛已经含着眼泪。来人气喘吁吁地说:“嫂子,井下发水了,我哥和其他人没有上来。”
听到张占一没有上来,如晴天霹雳,让她无法应对,嚎啕大哭:“占一啊,占一,你有个三长两短,我和孩子们怎么活啊!”这哭声惊动了屋里的两个孩子,10岁儿子和8岁的女儿从屋里跑了出来,他们不知道母亲啼哭的原因是什么,看到母亲伤心地哭泣,拥在母亲的怀里哭成了一团。猛然间,小花停止了哭泣,左右手各抓一个孩子说:“孩子们,别哭了,跟妈妈走!”
小花领着孩子冒着瓢泼大雨跌跌撞撞来到井口大院门前,被荷枪实弹的日本宪兵和几名伪军挡在了门外。小花和几名家属不顾一切地往里冲,不断地喊着亲人的名字。川崎冷酷地目视着闻讯赶来的众多家属,大声地喊叫:“八嘎,再往前冲,死啦死啦的有。”小花发疯地哭喊,拼尽全力拨开鬼子的枪,执意地向前冲。川崎瞪大了眼珠,两只像猎犬的耳朵似乎要立了起来,颤动了两下,额头两侧的青筋隆起,脸上的横丝肉在颤动,杀气腾腾地奔了过去,抬起穿着黑色皮靴的右脚,狠狠踹向了小花的头部,小花顿时晕了过去。两名日本兵将她拖到了院门外,两个孩子被眼前的情形惊吓,跑在小花的身旁,不停地哭喊着“妈妈、妈妈。”
现场很混乱,在场的人都被雨水浇成了水人。站在那里避雨的王海见状来到了小花的跟前,脱下衣服给孩子披上,扶起小花,不停地喊:“弟妹,醒醒,快醒醒!”
片刻,小花苏醒了过来。“大哥……”又一次晕了过去。王海索性背起小花,领着两个孩子,向小花的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