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温回头,见是宰相尚让,连忙行礼。黄巢建立大齐后,任用了四位宰相,但尚让无疑是众人之首,深得黄巢信任,如若不然,之前黄巢也不会让他屡次带兵,去凤翔攻打郑畋。
究其根由,尚让是商君长之弟,而商君长就是昔年王仙芝被杨复光劝降后,被王仙芝派去跟官军谈判,最后被杀的王仙芝大将。
商君长死得堪称冤枉,尚让对唐室恨意极深,是最不可能投降唐室的人之一,而且本身领兵征战的本事不差,所以为黄巢所看重。面对这样一个人物,朱温没有不礼敬的理由。
天色已晚,附近没什么官员行走,宴席上的那些文官武将,也基本都先走一步了,朱温与尚让并肩而行,后者道:“席上我看将军忧心忡忡,不知是何缘由?”
朱温暗暗心惊,他原本以为,他已经掩饰得够好,没想到还是被尚让看破,不过他当然不会明言,转而问道:“末将在外征战,不知关中局势,眼下战局如何?”
尚让默然片刻,“前些时候,陛下任命王玫为邠宁节度使,统领邠州,不等王玫到任,前邠州镇将朱玫就起兵造反,他推举邠宁别将李重古为节度使,自己领兵进犯兴平,现在正跟驻守兴平的王播交战。”
说到这里,尚让就没有再多言。
朱温于是知道,现在大齐四面都有战事,那些藩镇将士,在唐室与大齐之间,依旧选择了忠于唐室,或者说为唐室征战。
这个时候,朱温返回长安,可以说是回来的正好,黄巢正缺一员猛将,带领大军去战胜各路兵马。
事实不出朱温预料。没过两天,黄巢就召见了他,让他领兵出征,去应战进犯关中的邠宁军、凤翔军、夏绥军等各路兵马。
朱温心知自己刚有邓州之败,虽然黄巢没有怪罪他,但也只是等着他将功赎罪,如果接下来征战不利,只怕会被数罪并罚。
朱温不敢怠慢,在领了甲胄刀兵军械后,就整顿兵马,日夜操练,随后带着黄巢新拨给他的部曲,出征迎击各路藩镇军。
在李晔扫平关东各路贼军,兵锋直逼潼关的时候,朱温在关中连战连捷,将邠宁、凤翔、夏绥等军先后击败。
值得一提的是,身在凤翔军中的李茂贞、王建,也跟朱温战了一场,结果是不敌败北。经此一役后,凤翔军短期内已无进兵之力。
李茂贞、王建跟着残兵败将回到凤翔,和众将一起,被凤翔节度使郑畋,给劈头盖脸大骂一通,言辞十分激烈,可谓辱人至极。
从节度使府邸出来,找了家酒店吃饭,李茂贞阴沉着脸,始终一言不发。王建虽然脸上没什么表现,但从他对着满桌子菜,却没有下手的情况来看,显然心里也极为不舒服。
“宋文通,你到底还吃不吃饭?”王建等了半响,终于是忍不住,拿筷子敲着碗沿问李茂贞。
李茂贞从深思中回过神来,他不冷不热的看了王建一眼:“你怎么不吃?”
王建哼哼道:“看你摆着这么一张臭脸,我怎么吃得下?”
李茂贞本就阴沉的脸色,瞬间寒气逼人,他盯着王建,好似要一口把他吞下去,不过旋即他就放松下来,王建是为了劝他吃饭,一番好意,他怎会为此对王建发怒。
拿起筷子,李茂贞夹了菜。
看到李茂贞终于动筷子,早就按捺不住的王建,连忙端起碗开始大吃。只不过,李茂贞随即又放下了筷子,他看着吃得津津有味的王建,叹息一声,比女人还要美的脸充满惊异:“都到了这个时候,你怎么还吃得下?”
王建嘴里塞满饭菜,口齿不清道:“民以食为天,何必亏待自己的肚子?”
李茂贞翻了个白眼,跟王建讨论吃饭的问题,简直就是自讨没趣。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道:“虽说出征讨贼,是你我义不容辞的责任,但是像军帅这么个打法,完全就是让将士们上前送死......自打黄巢占据长安,凤翔就没一天消停过,大军不是在沙场厮杀,就是在去沙场的路上,完全没有休整的时间。军帅招募了很多新卒,操练根本不够,就让你我带着他们上战场,这样用兵,就算我们不战死,最后也要累死。”
王建一边埋头夹菜,一边抬着眼皮看李茂贞:“你想怎么样?”
李茂贞皱了皱秀气的眉头:“军中怨气滔天,再这样下去怕是不行,这回你我败在朱温那厮手上,难道是你我不如他能征善战?是部曲太过杂乱!这回你我侥幸捡了一条性命回来,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却还被军帅一通怒骂,要治你我的罪......我们在神策军的时候,也没遇到过这样的处境吧?”
王建咕隆一声把嘴里的饭菜咽下,放下碗筷,正色看着李茂贞:“军帅得了陛下给予的兵权,位高权重固然不差,但也正因如此,军帅急着击败贼军,建功立业,只是他如此性急,的确犯了兵家大忌。”
李茂贞嗤笑道:“军帅原本只是一介书生,前几回能击败尚让,也是因为尚让轻敌,我们有强援在侧,现在到了真正考验兵家才能的时候,军帅自然就破绽百出。”
王建仔仔细细打量李茂贞,好似好在他脸上看出一朵花来。
李茂贞脸红怒目:“看什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