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王这样安排,让节度府的人感到苗头不对,崔协、裴迪等人便一起登门拜见李振。
李振心想,还等什么等,倒不如直接去见大王来得方便。
但他刚要出门,便又有人送信过来:梁王刚刚把敬翔叫到王府去了。
李振一听,便回到了屋里,颓然坐了下来。
chūn已近了,rì头暖洋洋的,天上已有北归的雁儿悄然掠过。
在梁王府后院的一方亭台下,梁王朱全忠与敬翔相对而坐,梁王妃张惠则和一个小婢伴在一旁,拿着针线,低声商量着绣花的事。
待茶奉上,朱全忠拿出了朝廷送来的公函,放在案上,推给了敬翔,道:“这是本王当rì送去的那道疏,圣上做了批复,今早送了回来,你瞧瞧吧。”
敬翔缓缓地拆开来一看,浑浊的双目竟有些红了。
原来在那道疏上,朱全忠直言了宦官之弊,并替被贬的崔胤喊了冤,然后又称,若朝中无人制约宦官,他便将起兵勤王。
这样的疏,无疑是用兵权强迫皇上收回成命,几近谋逆。但另一面,朱全忠这样做,也无疑是放弃了西进的念头,可见还是听了敬翔的劝,顾全了臣子的本分。而朝廷给的批示也让敬翔一块石头落地,皇上并没有斥责朱全忠之言逾矩,反而赞其忠正,且准了他的请,言明会把崔胤召回长安。
读罢,敬翔感慨万千,这一次西进的大好时机摆在眼前,朱全忠最后还是忍下了一己私念,站稳了立场,也不枉他几十年鞍前马后所效之力了。因而一时之间,敬翔竟有些哽咽。
朱全忠温和地笑了笑,道:“子振啊,这一次你得去谢王妃。”
言外之意,自然是若无王妃那天劝了一句“大弊不可猝除”,他十有仈jiǔ就要西进用兵了。
敬翔也明白,王妃张惠一句话,胜过他们这些臣属百句千句,也幸而张惠通达事理,时常劝谏朱全忠,朱全忠才没一意孤行。有这样的奇女子,天下之幸也。敬翔当即起身道:“王妃深明大义,不让须眉,老臣亦自愧不如。”
张惠淡淡一笑,道:“某只一介妇道,可当不起这样的夸,敬掌事快坐下吧。”说完便又垂下头,和小婢继续绣花了。
敬翔回了座后,朱全忠忽然问道:“许错接了调令,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敬翔收敛心情,如实道:“他不敢耽搁,想必明天就会上路。”
朱全忠若有所思地道:“烽火照西京,心中自不平。牙璋辞凤阙,铁骑绕龙城。雪暗凋旗画,风多杂鼓声。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当rì还在查贪墨军粮一案时,许错曾以血书此诗。当时本王以为,他是借头一句,指斥本王的西进迁都之议,因而稍有恼怒。现在想来,这西进迁都,的确尚不合时宜,他也算是苦口婆心了。”
敬翔垂首道:“大王明鉴。”
朱全忠忽而笑了起来,道:“话说回来,他定是当时就知道自己在大梁待不下去了,因而引了这首诗,那最后一句,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莫非是请求从军,求一个退身步?子振,你调教出来的人,倒是有几分小聪明的。”
敬翔苦笑了一下,道:“老臣说句不大得体的话,他当时也是被逼无奈了。”
朱全忠轻叹了一声:“是啊。”然后便不再言语。
一王一臣对坐在亭台下,呷着茶,望着渐有chūn意的院落,默然无语。
良久,朱全忠才唤了一声:“子振啊。”
“臣在。”
“孔子云,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凋也。天渐暖了,松柏总算又熬过了一冬。”
“是。”
朱全忠望了望敬翔,又道:“这一次,真是委屈你师徒二人了。”
“只要大王体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