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的屏风后,凌世蕴淡定的坐在矮几旁,有些玩味的转动着手中的茶杯。仲堃仪微微垂着眼眸,只是他那双平放在膝上的手,久久的紧握着。

凌世蕴的目光,从仲堃仪的头上落到了手上,良久才轻声道:“你心中也无需动怒,只怕日后,这样的言论,还多的是。”

仲堃仪咬咬牙,抬眼看凌世蕴,“司空大人说的是,在下……”

凌世蕴摆了摆手,示意仲堃仪不必多言,“你知道王上让你来此的意思吧,这通事署的位子,可不是那么好坐的。”

“在下一早便知,”仲堃仪的目光渐渐变得坚定起来,他迎上凌世蕴的视线,“唯有迎难而上。”

“果然是个有志向的,”凌世蕴不禁点了点头,叹息道:“王上时常被这些氏族大家掣肘,每每想要推行政令,总是阻碍重重。”

“门阀、氏族,如今已是新政推行最大的绊脚石,”仲堃仪气语凝重、眉头紧锁,“他们所仗,无非就是朝中盘根错节的关系。”

凌世蕴点头道:“俗话说,牵一发而动全身,于之朝政亦是同样道理。快刀斩麻固然果决,却也难保不伤及其他……”

“在下并非想说直接铲除阻碍,”仲堃仪解释道,他想了想,又说:“在下少时,在乡间,曾见过蚕农剥茧,明白徐徐图之的道理。”

“孺子可教……”凌世蕴终于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他抬手一指连接花厅的门,“你且回去好好想想要如何在这位置上坐稳当吧……”

过了一阵子,孟章走到屏风后,凌世蕴欲起身,孟章摆手制止,走到凌司空身边坐下,凌世蕴替孟章斟茶,安静的放到他面前。

孟章拿起茶杯,微微转动着,却不饮,“你们方才都听到了?”

凌司空微笑颔首,“听到了。”

“他是何反应?”孟章挑了挑眉,看向凌世蕴。

“起初听苏上卿说及他寒门出身颇为不忿,”凌世蕴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又说:“不过,胜在能忍。”

“那么之后呢?”

“他脑子够用,微臣觉得,王上可以重用此子。”凌世蕴抬手点点自己的额头,然后端起茶杯饮一口,却忽然用手帕掩面剧烈咳嗽起来,半天才缓过来。

见凌世蕴这模样,孟章顿时焦虑起来,“本王着人来给爱卿瞧瞧?”

凌世蕴努力的止住咳嗽,微微喘息着对孟章摆了摆手,“不用了,微臣并不大碍。”

“凌爱卿今日且回府去歇着吧,”孟章起身扶起凌世蕴,目光里是掩不住的关切与担忧,他想了想又道:“这几日都歇歇吧。”

凌司空却是微笑着对孟章躬身施礼,“王上无需担心……”

见凌世蕴这般情形,孟章还是有些不放心,便陪了他一路沿宫道走向宫门,内侍已领人抬着一乘软轿过来,停在宫门口。

凌世蕴朝宫走两步,仿佛又想起了什么,退回孟章跟前,“王上,过两日,微臣便启程往边关去了,那两处防御要塞,几近完工,臣要亲眼看了才能放心。”

孟章闻言不由得皱眉,“爱卿不于急于一时,该当将养些时日才是。”

“就是时日无多了,微臣此去,只怕是回不来了。”凌世蕴淡淡的说道,似乎自己所言涉及生死的是旁人,“所幸,王上如今并非孤家寡人,惟望仲堃仪能早日为君分忧……”

“爱卿……”孟章有些哽咽,眼眶中隐隐泛起了水气。

“回头微臣将那两处防御要塞的图纸呈给王上,这些事,往后只怕是要托付给仲堃仪去办了……”凌世蕴的语气虽然还是淡然,但看着孟章的目光里掺杂了些许慈爱与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