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玑国·天官署

观星台上,木若华正扶着巨大的弧形量天尺,仰头计算星相间的位置。千阳泽跽坐在台下的矮几前,几案上铺着长形的卷轴,已经画出了部分星相的位置。他见木若华久久不说话,只是不断的掐算着,只得默默的研磨着砚台里的朱砂。

终于,木若华搁下了量天尺,走下观星台,踱着方步来到千阳泽跟前,他指着卷轴上的一个空白位,示意在这里落笔。木若华一边看着,一边摇晃着脑袋念道:“流星出紫宫,天子之使也……紫微垣的星相也有异动了,你且记下。”

千阳泽抬头看看星空,没看出什么所以然来,低下头在卷轴上,用朱砂紫微垣中又点了几点,“国师可知这是何征兆?”

木若华沉吟片刻,语气肯定的说道:“这一战打不起来,天璇怕是要妥协了。”

“国师能肯定?”千阳泽不禁又追问了一句。

木若华瞪他一眼,不屑道:“老夫观星,几时错过?”

千阳泽自知语失,赶忙拱手陪罪道:“下官失言……”

“罢了,你将星图绘好,便令人去制那飞星盘吧。王上嘴上不说,实则以为老夫是在信口雌黄,必要让王上看到些东西,他方知老夫于这星相走势了然于胸。”木若华摆了摆手,又忍不住冷哼一声,“如今天璇是要来议和的,若是王上还是要让齐之侃上阵,那就是逆天行事。”

“国师,下官斗胆说一句,”千阳泽垂下头,还微微躬身,连声量都压低了不少,“万一,万一王上这回还是坚持呢?”

“我天玑向来奉行巫仪,就算如今立国了,朝堂之上的众人,难道就真不将这星相所示的福祸吉凶放在心上了吗?”木若华闻言又是一瞪眼,连带甩了甩宽大的袖摆。

“下官,下官又失言了。”千阳泽往自己嘴上打了一巴掌,不敢再多说什么。

“你且看着吧,必有朝臣会向王上谏言。”木若华信心满满的言道,又抬手指着那卷轴虚点数下,“这天玑的国事,就算是仗着王上给他撑腰,也轮不到一个侍卫出身的齐之侃来指手划脚。”

千阳泽忙不迭的恭维道:“国师所言极是,王上若是一意孤行,必会令我天玑国陷入危机之中。”

“王上如今不喜天官署时常与他想法相背,有些话,不要说得那般明了,等着谏臣们去说吧……”木若华说完这话,又仰着望着天空中熠熠生辉的繁星,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来。

天权国·王宫向煦台

清冷又明亮的月夜下,向煦台仿佛被银色的薄纱笼着,有些琼楼玉宇、玉树琼枝的意味。慕容离独自站在水榭边,垂头摩挲手中的洞箫,他的一身红衣,在这亭台楼阁中显得既格格不入、却又理所当然。良久,他将那管洞箫举到唇边,一曲婉转的调子似乎有了形质,缠绕于雕梁画栋间。

执明在几个内侍的簇拥下,晃晃悠悠的走到向煦台外,正要跨过高高的门槛,就听到箫声传来。他不由得停下了步子,歪头静静的听着,可是只听了一小会儿,他的眉头便皱了起来。

一名内侍凑到执明身边,轻声问道:“王上,要小的进去通传吗?”

“闭嘴,没听到这箫声里尽是伤心吗?”执明忽然火大的瞪了内侍一名,却将自己的声音压得极低,他使劲挥了挥手,“蠢东西,统统给本王滚远些。”

执明又听了一会儿,不觉眼眶微微湿润,他抬手揉眼,迈步跨进了向煦台的门槛。众内侍赶忙跟上,不想还没走近台阶,执明就顿足转身对着他们虚点数下,示意一干人都留在原地。

他放轻脚步走到水榭中,直到与慕容离只丈许之遥,未歇的箫声让慕容离有种明显的疏离感,令执明犹豫着是不是要再往前走几步。

慕容离大约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并发察觉执明的到来,而执明却看到他的脸颊上,挂着显而易见的泪痕,不禁愣怔在原地。半晌,箫曲终了,慕容离一抬眼,竟看到执明就在近前,也是愣了愣。

“本王不想扰到阿离,是以并未遣人来通报,是不是吓到阿离了?”执明尴尬的笑笑,又走近两步,冲慕容离抬手的瞬间似觉不妥,只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阿离因何事伤心?可能说与本王知道?”

慕容离偏过头去飞快的拭去泪迹,指着廊椅道:“王上请坐。”

执明依言坐在了下来,仰头看慕容离,他眼中尽是哀婉之色。

“阿离不想跟本王说吗?”执明一边问着,一边伸手抽过他手中的箫,垂眸看看。一只寻常的洞箫,除了有些重便再无特别之处了,却不知为何就能被慕容离吹出那般伤情的调子。

“我只是忽然觉得,”慕容离的目光从箫上转到水榭外,月光被微微荡漾的水面扯成网状的纹路,有些不真实,他喃喃道:“如果我只是个箫师,或许会过得简单些吧……”

“阿离难道不是箫师吗?”执明皱了皱眉,将洞箫递还给慕容离。

慕容离忽然浅浅一笑,“我失言了。”

“阿离是想做个隐于市井的乐师?”执明觉得慕容离一定是这么想的,心里不禁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