鹞子哥说的这个乱石滩,离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直线距离都有四五里地远的样子。
相比于以往出现过的类似的墓葬而言,这个距离是偏远的,如果墓葬真正的入口是在那里的话,意味着工匠要在地下挖掘远超于直线距离的甬道,这个长度已经不亚于现代的一些超长隧道了,在古代相对落后的工具和劳动效率下,这样的甬道堪称惊人,只会出现在一些大墓当中,可合查山的环境又不是个能埋帝王将相的地儿,这里墓多是因为兵家必争,人战死在这里了,没法子只能就地掩埋……
基于这种情况,兵寨下埋得人,想必不是那种特有名头的,如果真是个权贵,譬如大将军什么的,哪怕战死在这里,家人也会尽可能的把尸骨收敛回去,重新找个地方安葬,毕竟身份就是他们的权利,待遇总是不太一样。
所以,老白他们觉着墓葬的真正入口怕是不在乱石滩,墓道太长了,墓葬规模和合查山的风水环境不符。
我却咬死了该去看看,不仅仅是因为鹞子哥说那里风水很差,更是因为那里莫名其妙的会出现金银,我觉得金银根本就不是被陵水从上游冲刷下来的,而是因为地质变迁或者人为因素等,直接从那座墓葬里流出来的。
老神仙就是墓主人,严格意义上来说,无论是银锭子还是狗头金,都是他的私产,鬼神之物对于自己的陪葬物总有种莫名的感觉,这也是为什么许多人从墓里拿了明器,紧接着就被墓主人不远万里缠上的原因,如此解释,老神仙能指点着二片叔他们精准无误的找到狗头金,也就不奇怪了。
墓葬方面我们礼官一脉是行家,我打定主意,老白他们就不再多言,吃了些干粮,缓了缓体力,分担着背上沉重的行李动身。
日头渐渐从东方升起,山里的浓雾像是与之应和一般,扶摇而上,成了彷似龙吸水一样的奇景,最后又氤氲在头顶上,聚而不散,最诡异的是,气温在不停的升高,倒像是钻进了一口蒸锅,湿润的空气让我们这些习惯了黄土高原干燥的人有种呼吸困难的感觉。
老白最是不耐热,就解了上衣系在腰间,满身的肥膘子白嫩嫩的,看着像尊弥勒佛,手在他身上摸一把,凉凉的一层汗水跟洗手似得。
“太难熬了!”
老白大喘着说:“这比十万大山还要命!”
走走停停,八九里的山地走了三四个小时,临近中午的时候,顺着一道雨水冲出的沟壑钻下去,一条山间的河流便跃入眼帘,顺着河流一路向下,在群山起伏的一个犄角里,前面领路的鹞子哥停下了。
“就是这儿。”
鹞子哥指着前方河流拐弯处一片偌大的乱石滩,道:“早些年来这儿的人挺多的,不少人都从乱石滩下面的烂泥里挖出了宝贝,也有人挖出了死人骨头,不过太危险了,合查山上天气多变,瓢泼大雨说下就下,石滩四面都是大山,有一年就出了泥石流,山底下十来个人全被兜住了,一个没活成,打那以后就再没人来了。”
合查山地势很有特点,一言以蔽之,山上石头山下土,这也是我为什么不肯从兵寨里想办法直接打进墓葬的原因,岩层厚度达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这地方发生泥石流,就是山上的土皮混着雨水席卷着石头滚了下来,与其说那是泥石流,倒不如说是下石头雨,一旦被笼罩了,真真是一点活路都没有,我甚至可以想象到,死的那些人八成都成了肉酱。
至于那片乱石滩,完全就是挤在群山间的一片洼地,山上的石头滚落下去,下面的陵水穿插而过,冲出了这么一个地方,河水被乱石囚困,活水成了死水,风水差的不能再差,换了我是土夫子恐怕也不会多看这种地方一眼,哪怕挖出了东西也会循着河流去找,而不是在这儿浪费时间。
稍稍靠近一些,冲天的臭气扑面而来,困在巨石中间的水上漂着一层浓浓的绿藻,满身脓包的癞蛤蟆来回蹦跳,凸出巨石上悬挂着许多干瘪的死蝌蚪,有的尾巴两侧都长出了腿,却因水位下降挂在石头上阴干成了蝌蚪干,那股子味道……但凡闻过的就忘不掉,就跟闭着嘴巴发酵了一千年的老粽子忽然坐起来对着脸上哈了一口气似得,张歆雅干呕了两声,捂着口鼻躲开了。
我强忍着恶心在乱石间逡巡了一圈,没瞧出什么名堂便离开了,取出罗盘确认了兵寨的方向,径自朝着北面那座山走去。
如果墓葬的真正入口就在这里,那么入口必定是在这座山上,只有这座山适合开凿,其余几座山不是方向不对需要兜个大圈子,就是壁立千仞全是岩石。
岩石山上打一条四五里长的甬道,那是开玩笑,皇帝都没有这么干的,这种工程量比开山为墓都恐怖,开山为墓都仅在唐朝最强盛的时候昙花一现,后续就绵软无力弄不成了,更不用说其他朝代。
无双背着个巨大的背包屁颠屁颠的跟在我身后,见我蹲在山脚下抓起土壤搓开看土质,立马知道我要做什么了,背包里取出一个布兜子,轻轻一抖,“哗啦啦”一大堆洛阳铲的铲头倒了出来,掏沙铲、砖铲、泥沙铲应有尽有。
这里的土质在湿润环境的滋润下很细腻,我就挑了一个土铲,加了白蜡杆,对着这座山山脚比划了一下:“就这个范围,大家一道动手,没有可以讨巧的法子,只能用蛮力,杆不用太长,往下打两米就换地方!”
这座墓上面的兵寨借了李自成的名头,说明墓葬的年代至少也是跟李自成同一个年代,距今不过四百年左右的工夫,当年建墓留下的痕迹不会被掩埋的太深,所以下铲也不必深,我凭着经验估算了一下,两米足够!
张歆雅最牵挂白霖,二话不说,挑了个铲头,加了白蜡杆,直接上手。
除了小稚没法子干这种重活,五个人一起上手,再加上雨后土质松软,要把这个范围掏个遍,不算难。
及至下午三四点钟的时候,无双一声吆喝,拔出沾满污泥的洛阳铲,轻轻在地上一磕,“哗啦啦”倒出一根圆圆的土柱,那土混杂着黑黄白三种颜色,层层叠叠,看着就跟千层饼似得,可不正是五花土?!
“找到了!”
无双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水,冲着老白昂了昂下巴:“怎么说来着?这种事儿还得听惊蛰哥的,他说在这个地方,那就一定在这个地方。”
老白把一柄工兵铲“铿”的一下插在无双脚边:“好好干活,年轻轻的,哪来那么多屁话?你得有主见,不能张口闭口都是你惊蛰哥,难不成以后你跟凌颖那妹子敦伦的时候,也得你惊蛰哥蹲在旁边,你才有勇气脱裤子?你好意思,就怕你惊蛰哥忍不住!”
无双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旁人拿凌颖开他玩笑,一张脸涨的通红。
我照老白屁股上就是飞起一脚,笑骂道:“管不好你那张破嘴,迟早倒霉!”
说完,我蹲下来盯着洛阳铲打出来的洞往里瞧了瞧,至少都进去一米半的样子,看了眼天色,便说:“抓紧时间挖吧,土质有点稀松,鹞子哥你和我来!”
忙活的时候,我心头一动,扭头问鹞子哥当初那些人捡到的金银有没有啥特点。
“明军的饷银!”
鹞子哥说:“四四方方的,就跟个碗儿似得,上面印着字儿呢,左边是足银,中间是地名,再然后是兵饷两个字儿,不少人挖到了,出的银子都不一样,有的是兵饷,有的是官银,还有民间的散碎银子,据说兵饷就出来了好几个地方的。”
我“哦”了一声,心里在暗自琢磨着墓主人的真实身份。
既然是明军的饷银,那这墓就是明末的了,不是清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