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对着楼下招手的小姑娘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许尧本是没有勇气来找他吃饭的。

但却忽然因为快递盒子里《局外人》那本书，想起了那堂课他念的那句“今天，妈妈死了。也许是昨天，我不知道。”

本该是极富震撼的一句话，却被用那样平和的语气念出来了。

甚至当时，他还脸上还挂着一如既往的笑容，让人不解。

上那节课的时候，许尧听完程栩读的那段话，很疑惑地举手问，“老师，为什么要用这么平淡的语气读‘妈妈死了’？”

程栩站在原地，指着PPT的手一僵。

良久，他这样解释说道：

“...因为‘我’不难过。”

那个时候的许尧还看不懂这个故事，不明白局外人的含义。

她以为说出“不难过”三个字的程栩脸上一闪而过的悲伤，是因为莫尔索的冷漠而难过，或是为了故事里的妈妈而难过。

直到再一次见到这本书，她才知道。

那是能让她心疼的难过。

——是程栩的难过。

许尧永远不会让程栩难过。

程栩几乎是跑着下楼的，声控灯都没来得及亮，他就出现在了许尧的面前。

许尧隔着栅栏似的大铁门朝着他笑。

像个拿了满分后，朝家长讨糖的小傻子。

程栩开了门锁，伸手揉了揉许尧的头发，发顶软软的，很好摸。

许尧只穿着一件连帽加绒的卫衣，是纯白色的，衣服上印着淡粉色的英文字“Darlene“，那是她的英文名。

程栩把从楼上拿下来的围巾一圈又一圈的围到她脖子上，有些无奈地问道，“冷不冷？”

许尧嘻嘻笑着说，“不冷。”

她发现这条围巾正是上次被程栩拿走的那条，围巾上有淡淡的茉莉花香，应该是洗衣粉的味道。

“老师把围巾洗过了，还给你，”他压了压许尧脖子那里的围巾边，像个老父亲一样关照道，“别着凉了。”

许尧笑着点点头，然后趁着程栩转身的时候狠狠嗅了一下围巾，果然是香喷喷的，和程栩身上的衣服是一个味道。

然后心满意足地跟上了程栩的脚步。

“那咱们去吃什么？”许尧兴致勃勃地问道。

程栩挑了挑眉，“你不是请客吗？你挑吧。”

“小龙虾！”她高兴地提议道，“十三香和椒盐的！”

“好啊，吃小龙虾。”程栩的心情显然也很好，点头笑道。

许尧笑嘻嘻地点头，然后感叹道，“看来咱俩没有代沟嘛。”

“什么代沟？”程栩被她说笑了。

“我听说老一辈的人都不吃小龙虾，说沟里都是这个，很脏的。”

她的眼睛弯弯的，仿佛似有星光，“看来老师你比较年轻。”

“你以为我小时候和老一辈一样，在沟里抓过龙虾吗？”他看着许尧，有些无奈，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到底觉得我是有多老？”

“没有。”许尧赶紧矢口否认，“辈分大，但长得嫩。”带着点讨好的语气，还有点撒娇的尾音。

程栩不理她，快步往前走，嘴角不自觉地勾起。

许尧在黑夜里看不清他表情，还以为他生气了，赶紧凑上去小心翼翼道，“老师，你不会生气了吧？”

却听见程栩笑出了声，轻声说道，“老师才不生气呢。”

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本以为会被再次疏远，却没想到，会被主动接近。

许尧拉着程栩找了个吃麻辣小龙虾的摊子坐下，摊子搭着个塑料纸棚子，旁边热热闹闹的，气氛很足。

她们做的位置离大灶很近，非常暖和，许尧就把围巾脱了下来，然后放在了旁边的位子上。

她接过老板递过来的碗筷，然后看见老板惊讶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对程栩说道，“小程老师，你交女朋友啦？”

“不是女朋友，”程栩解释道，“这是我以前的学生，放假过来看我。”

“哦，这样啊。”那个老板笑眯眯地看着许尧，说：“看面相就觉得小姑娘很善良，果然，毕业了也经常回来看老师啊？”

许尧有些心虚地笑了笑，然后轻轻地“嗯”了一声。

这还真是她第一次正大光明地回来看老师呢。

抬起头，程栩果然笑着看着她，坐在她对面轻声道：

“嗯都嗯了，以后别再忘了我。”

许尧乖巧道，“嗯嗯，我会听话哒。”

程栩和她坐在一张小桌子那，凑得很近，他的腿又很长，难免会碰到许尧的腿。

也就是这么点小小的肢体接触，让她觉得眼前端上来的这盆小龙虾格外的香。

她悄悄在剥小龙虾的时候用余光偷瞄着程栩，他似乎吃得很优雅端正，也没有发现自己的小九九。

这家店果然是专门做小龙虾的，十三香味道做得很正，许尧吃着觉得不够，让老板又多加了一斤。

程栩看着她，吃东西的时候小脸鼓得像小河豚，嘴唇因为辣而泛红，那一点红润的颜色在暖色的灯下显得格外诱人。

他想了想，又换了个词，可爱。

到可爱为止就行了。

他看着许尧用力嗦那瓶已经见底的雪碧，然后喊老板说“再加瓶雪碧吧”。

老板应声，从箱子里给他又找了一瓶常温的，递过去。

然后把她眼前这瓶啥也没剩下的饮料玻璃瓶换掉，还给了老板。

程栩又换了副一次性手套，然后陪着许尧继续吃小龙虾。

本来他是吃饱了的，但看到她吃的这么香，让人很有食欲，难得多吃一些。

他低下头继续吃东西的余光中，恰巧瞥到了马路对面路灯下的人影。

拉得长长的，黑色人影。

有些眼熟，又有些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