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花好月圆(2 / 2)

我看着眼前景象,渐渐感觉有些心惊肉跳了起来。

花好月圆这四个字,应该不会犯什么忌讳吧?难道是因为此刻是清晨,不该祝祷夜晚?还是就不该以夜晚景象祝寿?抑或是因为这四个字,是形容有情人共度良宵,这两位贵人,不能被我这样身份的人“取笑”?

我心里猛然咯噔了一下,不好。月有阴晴圆缺。我竟然会以天下最善变之物,祝福这位尊贵福晋之生辰。这句话后面接的那句,更是不祥之极!我的冷汗,一瞬间浸透了自己的后背。

我想了想,此刻就算磕头求饶,恐怕也已经于事无补。

铃兰在福晋膝前跪着,仰着小脸说,“福晋,我家格格的字好吧?当年先生称赞过的。说是有男儿之风。”

那位“雍亲王”哂笑了一声道,“男儿若如此行事,岂非可笑至极?”

我向前走了两步,慎重地跪下,朝福晋与那位“雍亲王”磕了头。然后鼓足勇气说,

“民女愚钝。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希望福晋,与所有在福晋心中的人,能共有此刻温馨。”

福晋让我站起来。然后我看见,她向我展开了双臂。我走了过去,微微蹲下,她紧紧地一把抱住了我。她的手臂很有力。比娘的怀抱,似乎还温暖。

在那一刻,周围好象安静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我觉得有些不安,向后退了半步,福晋放开了我。果然,福晋开始用手拭泪。我眼角余光看见,许姑姑走了过来。我不敢看那位“雍亲王”,但他似乎给许姑姑挪出了一个位置。许姑姑握住了福晋的一侧肩膀。福晋伸手拍了拍许姑姑的手,握在了一起。

诺如郡主的声音响起来,她说,“莲花姐姐不乖,惹额娘哭啦。”

福晋取出手帕,擦了擦泪说,“宝宝,额娘这是叫做,喜极而泣。明白了吗?”

许姑姑温柔地对福晋说,“十指连心,福晋是应当喜悦的。只是,您还要爱惜身体,为小主子多想想。”福晋抬头朝许姑姑微笑,又拍了拍许姑姑放在她肩膀上的那只手。

那位“雍亲王”语调威严地开了口,

“巧舌如簧。那两句东坡词,引得还不错。也不过是碰巧罢了。”

气氛突然之间就轻松了起来。

福晋于是招呼我们继续用点心。

诺如郡主过来问福晋,什么时候能吃CAKE。福晋说,等大家用过早餐。郡主立即说,自己已经吃饱了。福晋忍不住笑了,于是众人皆笑了起来。

那天早晨的景象,后来确实是十分温馨的。到了现在,我也会常常微笑着回想。

我常常想念,那天早晨福晋那有力的怀抱。

早餐之后,那位“雍亲王”与弘旺阿哥,似乎都去忙他们白日要做的事了。福晋提议去花园走走。诺如郡主立即站到福晋的身侧,抱住了她额娘,似乎有些提防地抬眼看着我。我想了想,她莫不是看福晋刚才拥抱我,担心我将她的额娘抢走了?我觉得她可爱,又觉得有些伤感,便拉着铃兰退下了。福晋便也没有留。

我走在回小院的路上,想着诺如郡主那提防的眼神。想着我自己说的那句话,“与所有在心中的人,能共有此刻温馨”。不由得真正感伤起来。

我想起了,在千里之外的我娘。不知道她现在好不好。有没有想我?一定是想的吧。

许姑姑说,十指连心。十指连心,又怎能比得上母子连心?

也不知道,我与我娘,这一世还能不能再相见?

不见,我不忍她一生想念。

见了,我不忍命运的捉弄。岁月无情的变迁。

思及此,我心中剧痛。我对铃兰说,我想到无人处走走。

可是,哪里会无人呢。回廊上,不时有侍女经过。花园里也热闹。大家都是兴高采烈,因着今日是福晋的生辰,人人有赏。铃兰也比平时更像个孩子,走路带着一些轻快。

铃兰听我这么说,便说,那只能去山庄的外面走走了。这庄子里,都是人。大家都高兴着呢。她瞧了瞧我的脸色,有些小心翼翼地说。

我知道不该出门,但我的脚,还是不由自主往大门走去。铃兰拽住了我,说需要去取披风,外面风大。我想了想,有道理。就准备和她一起回去拿衣服。她说她去拿,让我等在原地。我便在回廊坐了下来,呆呆地看着园中的花木。时间虽已是深秋,园中还是绿树黄花,仿佛无需在意季节的变化。我微微抱了一下自己的双臂,确实有些冷。

过了片刻,铃兰匆匆走来,手里拿着两件暗色的厚袍披风。我与她互相帮忙着穿上了。

我们未走到门口,便有玄衣侍卫走上前来,在我们不远处站立。那人背着手,并不说话。

我向他请教,能否到庄外附近走走。我想看一看河水和树,马上要入冬了。

我心想,他一定会阻止。至多会问,有没有令牌,有没有福晋准许什么的。

没想到,那人闻言就默默地走开,让了道。我微觉诧异,也觉得高兴,于是我与铃兰携手走了出去。

秋高气爽。

一眼望去,才不过十来天,秋叶已然飘零。在河滩的石子地上,落了厚厚的一层。走上去软软的,倒不难为脚。铃兰跟在我的身侧,回头去望。她轻声跟我说,那名侍卫也出来了,远远跟着我们。我想了想,大约这是惯例。我说没事,让他跟着吧。

既然如此,便也不能走得太远。离开山庄不远处,河滩有些回转处,宽阔了不少。河边有一块巨大的石头,也不知是天然形成,还是被人搬来。石头在秋阳的照耀下,很有几分温暖。我便与铃兰席石而坐,面对着潺潺流过的河水静默。太阳照在身上,也不觉得冷。铃兰帮我拉起披风上的帏帽,系好了带子。

铃兰碰了碰我,问我在想什么。我看着河水,慢慢吟到,

“我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我有所感事,结在深深肠。

乡远去不得,无日不瞻望。肠深解不得,无夕不思量。”

铃兰捉住了我的手说,“原来,格格是想家了。我也想我娘。”

她搂住了我的腰,将头靠在我的肩膀上。

我们就这样依偎着,看着河水静静地流过。所谓逝者如斯夫,川流不息。

不知何时,身后有马蹄奔踏之声传来,不绝于耳。

铃兰拉我,我忽然如梦初醒,拽着她立即起身。

抬眼望去,有十多人骑着马,卷风呼啸而来,扬起了漫天的尘土。

我赶紧拉着她,在那块巨石的后面蹲下,躲了起来。蹲下之前,我看到跟着我们来的那位侍卫,似乎希望走过来招呼我们。他见我们在石头后面蹲下,又放弃了打算,往后退了几步,退到树丛里去了。

那些骑手,转眼之间已经到了我们近前不远处。为首的人,到了巨石前方,用力一拉缰绳。他坐下的那匹高头大马,扬起巨大的身子向天空嘶叫,吓了我一大跳。我不觉有些心慌。我与铃兰被他们发现了吗?这些人,象是冲着山庄来的。

如此明目张胆,也不象是匪徒。

那就是来拜见“雍亲王”与福晋的人了?

您赶紧去拜见啊。跟我们这种躲在路边见不得人的人,浪费什么时间呢?

只听那人大笑着说道,

“贵人娘娘今时不同往日,竟然懂得“避而不见,神仙难劝”这八字真经了。可真是神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