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已傍晚,随州城内却突然热闹起来,许多百姓从家中跑出来,再度如昨日般直奔城南而去。
只因为一个消息再度于城中各处传散开来:“沈家的粮铺又开门了,今日的粮价比昨日又降了些,斗米落到了十八文,大家快去买啊。”
要知道之前一段日子,城里的粮价那都是高得叫人心惊,其他各处粮铺斗米都超过了三十文,这让灾后的许多人家已经吃不起了。昨日沈家再开铺子,叫价二十文已经足够良心,今日居然再减两文,自然引得无数城中百姓冲出家门,争着抢着要去买粮了。
哪怕是家里还有些粮食的,都要趁此机会多屯上一些。于是在不到半个时辰后,消息传出去,不光南城这边的百姓提了各种容器前来买粮,其他各方的人也闻讯赶了过来。
门脸不算小的沈家粮铺前此时更是排起长龙,里外三层的,都能把个铺子给淹没了。而里头的掌柜伙计人等,此时也是忙得不可开交,一边熟练地收钱给粮,一面口中还不住叫着:“大家都不要挤,不要抢,今日的粮食管够!我家老爷说了,接下来我们会从别处调来粮食,一定能让我们随州的乡亲们吃饱。而且只要粮食到位,价格还能再降,大家只管放心便是。”
这些话传到外间,自然引得购粮百姓们的一阵欢呼,对沈家,尤其是沈大善人的话,城中百姓还是相当信服的。所以店铺前的秩序是越发的好了,也不见有人争抢乱挤,哪怕铺子里卖粮有两个古怪的前提,人们也都欣然应允。
毛三儿就这么按捺着性子排在队伍里,慢慢地往前,直到天都黑下来了,才终于轮到了他。在进得店铺后,他便直接叫道:“给我来五十斤白米,三十斤面……”
“客官不好意思了,咱们店里这次有规矩,每人每日只能购买五斤粮食。”面前的伙计赶紧笑着说道。
“这什么破规矩,老子有银子买粮,怎么还不能多买了?”毛三儿顿时把眼一瞪大声喝到。结果他的愤怒并没有让对方慌乱,那伙计依旧是笑吟吟道:“这就是我们铺子的规矩,您若不想遵守,粮食自然不会卖您,您请便就是。”
眼见对方态度强硬,毛三儿更感恼火,刚要发作,后方却立马响起了喝叫:“喂毛三儿,你又跑来这边闹事,沈善人家的铺子你能胡闹的吗?要是没钱买就赶紧滚,不然小心我们揍你!”
“就是,你不买赶紧滚,别堵了我们的路!”左右也同时有人高声斥责,有几个男子更是直接挽起了袖子,对着毛三儿一阵横眉竖目。
这毛三儿只是城中一个破落户,平日里看似嚣张,也就欺负一下妇孺,一旦被这许多成年男子盯上,顿时就软了下来,只能哼了声退缩道:“那就要五斤……这是银子……”
“还请客官见谅,本店卖粮只收铜钱不收银子。您也看到了,我们这儿如此忙碌,压根
来不及秤银找零,所以,还请副铜钱吧,一共是九十文。”伙计却不接他的银子,然后给出了这么一个说法。
毛三儿这回是彻底有些傻眼了,他身上就这么一小锭银子啊,也没铜钱了。有心再发作反对,可身旁身后还有好几双不满的眼睛瞪着他呢,而且又有人在催促叫嚷,让他赶紧滚了。最后,无奈的他只能呸了一声,扭身离开。
好嘛,这排了一个多时辰的队,结果却是连一粒粮食都没能买到。倒是其他人,都能按规矩拿出铜钱来,顺利买走粮食——本来嘛,如今民间,尤其是寻常百姓手头上拿的多是铜钱,反倒是价值更大的银子大家一般都用不上,粮铺的规矩对其他人来说自然没甚影响了。
可这却坑苦了毛三儿,让他一路骂骂咧咧,无可奈何地走了半个多时辰,才来到城东一座气派不凡的园子前。
这园子是整个随州境内数一数二的民居建筑,甚至比沈家大院占地更广,各种亭台楼阁更显气派。正是这随州城内足可与沈家一比的梁家的主院落,不过此时住在其中的,却不是梁家人了,而是来自襄樊、武昌等地的各家富商。以他们的身份地位,想要借人梁家的园子一住,梁家之主梁阡陌只会倒履相迎,当天就把全家老小搬到城外别院去住了,把整个自家园子都腾了出来。
而就是这么一座随州有名的园子,还住着各地大豪,今日却让一个城中的破落户随意而入,穿堂过室,直达三进院落的中厅前。
这个是毛三儿第二回进梁园,相比于前番的一路左顾右盼长见识,今日却是老实了许多,只跟了仆人往内,来到厅门前更是低头垂手,连话都不敢说上半句。
而厅内,此时正丝竹声声,几名随州城内最有名的歌姬正随调唱着咿咿呀呀的小曲儿,对面的座位上,有两个男子正在对弈,另两人则半倚着一边听曲,一边打着拍子,好不闲适。
直到那名带人进来的仆人上前,在对弈的其中一人耳边禀报了一声,他才不曾转身,只朝门口一招手,示意毛三儿进来说话。毛三儿也很是乖巧,忙小步趋到对方面前,小声道:“胡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