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下)贤太妃立意成水木(1 / 2)

 当天夜里,水溶便去找太妃,将今日紫鹃所说的话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她。这一说不要紧,把太妃气了个倒仰。

“我说那林家家底深厚,玉儿就算到贾府去,你林叔父也定会为她打点妥当,怎么会因为根基浅薄被人欺负?原来却是被人算计了。”

水溶恨道:“我也大意了。那年去处理林叔父的后事,玉儿原不便说什么,我也只道那是玉儿的亲祖母,至少会看在敏姨的份上好好待她。没想到,哼。我说那贾琏看着就不似正直之辈,果是个纨绔宵小,还不知道从中捞了多少好处。”

“谁说不是。别的事情罢了,女孩儿家,名节最是要紧,这也能拿来诋毁?可怜我那玉儿怎么这么命苦。早知道当年就应该把玉儿带到咱们家来才好。如今叫她受了这么多委屈,敏妹妹在天之灵还不知道会怎么怪我呢。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办?”

水溶眼中冷光一闪道:“怎么办。哼,我自然要替玉儿把该讨得都讨回来。岂能这么便宜了他们?不过眼下还不是时候,走着瞧吧。”

太妃见水溶如此,提醒道:“你可要想清楚,四大家族的势力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一着不慎恐怕倒是会害了玉儿。”

水溶冷笑道:“母亲提醒的是。但是,我只跟您说吧,皇上早就看着贾史薛王四家不顺眼了,只是眼下贾家的元妃还在宫里,边疆又有战事不便动他们就是了。他们却还不知死,招摇太过,等到皇上腾出手来,恐怕第一个收拾的就是宁荣二府。以前我还看在玉儿的份上,咱们两家又是世交,想帮他一帮。怕的是贾府失势,牵累玉儿,毕竟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如今,我到是可以不必费事了。”

听着他口口声声的只是为黛玉考虑,太妃摇了摇头,长叹一声。

水溶怔了怔道:“母亲何故叹气?是儿子说错了吗?”

太妃叹息道:“我叹我们那个闺阁女子眼中的冷面王爷也如此儿女情长的了,口里心里也只是玉儿玉儿的。你这么尽心,玉儿知道吗?”

水溶显然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半晌方缓缓道:“她知不知道,又有什么要紧的?”

太妃着急道:“你这个傻小子。如果玉儿一直不知道你的心意,你岂不是白白付出了,等到玉儿嫁给……”话未说完,却猛然收住口,因为她看见水溶眼中越来越清晰的疼痛。

水溶知道太妃的要说什么,可是那实在是他最不愿意想起的事情,低头叹息了一声,再抬头时,却又恢复了往日那种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淡定,微笑道:“真要是有那一天,我也只有认了,只要那个人能保护她,给她幸福,比什么都重要。果然如此,我也就……”又叹一声,望着桌上的灯烛摇曳,眼神有些飘忽。

太妃心中震动,不知该说什么好,也只好沉默的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水溶回过神儿来,笑道:“我如今想着,以后没事的时候,母亲可以多去荣府走走,也可以派人去看望玉儿,一则可以时常知道玉儿好不好,二则让他们知道玉儿有北府撑腰,想来也就不敢妄动了。”

太妃想了想道:“为今之计,只能如此了。”

当夜,太妃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万万没想到水溶对玉儿如此深情,看着自己儿子为情所苦,做母亲的怎能不心疼?那玉儿在那府里过的也是如此艰难,早知道是这样,当年就不应该让玉儿去荣府。那时候棋差一着,如今却如何是好?

想起了如海病逝那年,玉儿也才到贾府不久。元宵节史太君来府中节贺时,自己曾委婉的提出要接玉儿来家中。老太君当时就有些变了脸色,说的那些话不尴不尬,让人生疑。

“说起玉儿来,和我们家的宝玉也真是有缘分。当年敏儿回来省亲的时候见过宝玉,一眼就看中了。当时我们就定了要亲上做亲的,后来敏儿离世,我便把玉儿接了来。原是想等两个娃儿大一些再给他们定,没想到,我那贤婿也一病不起,到底追了敏儿去了,临走时将玉儿就许了我们宝玉了。虽说玉儿的父母都没了,我也不可能委屈她,等到她及笈之年再说吧。”

当时听了这话,自己就不好再说什么,一笑作罢。

如今想来,当时真是太疏忽了,这贾宝玉和玉儿的事,想来也只是听史太君这么说的,并没有什么佐证。贾敏为人自己尽知的,待字闺中的时候便眼高于顶,见识不同寻常女子,最不喜得是那些纨绔子弟,故而以琴择婿,嫁了书香世家、高中探花的林如海,却怎么会一改常态看上女里女气的贾宝玉,将这样一个人做自己的女婿?且她深知贾府尔虞我诈,原是为了不愿沾惹他们才和如海去了扬州,怎肯再让女儿嫁过去?所以若说她在世时就有此意,那是绝无可能的。如海又是那样一个谨慎的人,怎么会在临终时草草把女儿许给他们?这么说来,这一切会不会是史太君故意杜撰出来的,为的是林家的钱财不至于落入他人之手?真若如此,她们既然不义,自己为何不存些私心,成全水溶和玉儿呢?

黑暗中,太妃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已是成竹在胸,翻个身,沉沉睡去。

黛玉一连在北府住了一个多月。其间贾母派人来接了几次,每次太妃都只不允,硬要黛玉在府中多留一阵子。黛玉心中早已将太妃视作至亲一般,自然也是眷恋不舍。但心中也明白,自己终要回荣府去的,若是在此羁留过久,恐贾母生疑。

这日午后便向太妃道:“姨妈对玉儿如疼爱有加,玉儿心中明白。但是那边毕竟还是玉儿的外祖母,如果再三迁延恐祖母怪罪,到时候于姨妈面上也不好看。不如先让玉儿回去,若是姨妈想念玉儿,过些时候玉儿便再来看姨妈也未为不可。”

太妃实是不愿让黛玉走,但是知道她说的有理,便拉过黛玉来道:“玉儿,姨妈知道你说的都对,可在姨妈心中你就是女儿一般,却怎么舍得。”想到黛玉在那府里的处境,又忧心不已。

黛玉见太妃如此真情,心中暖暖的,鼻尖一酸,差点掉下泪来,忙忍住了道:“其实玉儿也很舍不得姨妈的。在这里几日,就如同在家一般。”

太妃道:“如此可说好了。你回去住几日,我再派人去接你。你可不许嫌我烦不肯来。”

黛玉笑道:“姨妈说的什么?玉儿只等姨妈来接就是了。”

太妃这才放心笑道:“那也不急在这一时,你且再宁耐一日,你溶儿哥哥去宫中办些事情,等他回来恐怕还有话跟你说。若是你就这么走了,他回来连我也得怪上了。明日也不必他们来接了,我叫人送你回去。”

黛玉点头答应了。想起水溶,心中泛起淡淡的伤感。

日落时分,水溶刚从宫中回来便知道黛玉要走的消息。

“玉儿要走?”水溶瞪着眼睛,一脸不信。

太妃笑道:“瞧瞧你那表情。好像是我赶走玉儿似的。我当然愿意让她在咱家一直住着,可是她说的也有道理,我也不能勉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