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妃还没说完,水溶嗐了一声一跺脚,转身就寻黛玉去了。太妃忙赶着他道:“玉儿不在房里。”却也不知道水溶听没听见。
原来黛玉从太妃处回来,歇了中觉后,便在园子里散步,只在梅林中转一会儿,信步走到了春馆,此时春迹微露,桃树刚刚生出些许嫩芽,草地也微微泛绿,其实并无可观的。黛玉却立在亭中望着那只能算是秃枝的桃树发呆,直站到日已偏西,还凝立不动。紫鹃觉的有些奇怪,也只好在不远处陪着她。
……玉儿,我看的出你有心事,你果然不愿说也就罢了。不过你放心,以后你不再是孤零零的了,有我在,自然不允许别人再欺负你……
那双温柔而明亮的眼眸浮现在眼前,黛玉的嘴角不禁露出淡淡的微笑。
这一个多月来,时时都能感受到水溶的殷殷关切,那种更胜亲人的温暖让自己既欢喜又感动。更惊于彼此间的默契,有时候甚至都不需要说出来,哪怕只是一个眼神,一个小小的举动,水溶都能了解、体贴到。想到明日就要离开这里回到那边去,竟有一种转眼春去冬至的惆怅和依恋。
黛玉轻轻的叹气,看着日渐西沉,想着这个时候,水溶应该从宫中回来了罢,心中有些期待,却也有些莫名的慌乱。一会儿见了面必然要说告辞的事情,却怎么开口呢?
正自出神,猛然听到有人叫“玉儿”急回身时,一个白色的身影由远及近,急匆匆的冲到自己面前,直到距自己不道一尺的地方猛然刹住步子,自然是水溶无疑了,身上还穿着四团圆补白蟒朝服,显然是刚从宫中回来。水溶一双明亮如星的眸子定定的看着她,脸上有种千言万语欲诉又止的焦急。黛玉便红了脸,往后退了一步,口中道:“急赤白脸的做什么呢?”一转身却见紫鹃早就没了踪影。
水溶方觉出自己有些造次,忙也退至围栏处。素日的能言善辩刹那间荡然无存,半晌,长长的叹了口气,转身看着光秃秃的桃树枝子,仿佛在欣赏什么奇花异草般的专注。落日镕金,涂抹在他轮廓分明的面容上,也映在他有些黯然和失落的眼眸中。黛玉便悄悄走近了些,轻声道:“溶儿哥哥,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水溶依旧看着亭外,眼中的失落更重了,开口时声音有些嘶哑。
“玉儿,我听母亲说,你要走了?”
黛玉嗯了一声道:“在这里打扰了那么久,也该回去了。”
“就不能再多留几天?我……母亲很舍不得你走。”
黛玉也望着那一片桃林,也有些难舍却道:“若是迟几天,我就可以不回去了吗?早晚也是要回去的。早几天和晚几天,有区别吗?”
“倒也真是没什么区别。”水溶自嘲的笑了笑,转脸看着黛玉,眼中满是担心和不舍。
“玉儿,那边府里的情况,我尽知道。你回去一定要多加小心。若是真的住不得了,便叫人传信给我或者母亲,千万不要苦着自己。知道吗?”
黛玉点点头,心中满是感动:“溶儿哥哥,你也要多保重,朝中事情虽然多,也要偷空歇歇。”
水溶看着黛玉如玉石般无暇的眼波中流露出的关切,毫无矫饰,如涓涓细流般温润贴心,不禁笑了:“原来玉儿也是关心我的。”
黛玉被说破心事,脸有些红,别转了头道:“我才没有呢。是怕你没时间陪姨妈,姨妈一个人怪闷的。”
水溶笑笑道:“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很感动。谢谢。”
黛玉蹙眉不悦道:“看来溶儿哥哥还是把我当外人了?”
水溶楞了下奇道:“怎么说?”
黛玉道:“若是没有,那你还客气什么?”言罢浅浅一笑。
水溶释然也笑了,看着黛玉笑靥如花,俏语莺声,不觉心旌神动,眼眸如痴的看着她。
黛玉不好意思起来嗔道:“看什么呢你。”
水溶有些尴尬,忙将目光挪开,想了想又道:“我想你在那边,断然是不如意的。缺了什么,只管叫人来告诉我,我自然替你办到。那边的人倒是不理他们也罢。”
黛玉闻言向水溶福了一福,俏皮道:“是,黛玉谨遵王爷之命。”
水溶一怔,又是摇头又是笑,又想到黛玉明日就要离开了,便深深的看着她道:“玉儿,明天你就要走了,我想再听你抚一曲,不知道可以吗?”
黛玉微笑道:“有什么不可以的。只是琴不在这里,却又没个人。”
水溶环顾周围,见一小丫鬟正打此经过,水溶便招招手把她叫到跟前道:“你来的正好,你去梅林那边把琴取来,顺便叫人去书房取了我的箫来。”
那丫鬟答应了一声便去了。没过多久便把琴拿了来,摆在亭中的石几上,又有人来给水溶送了箫来。
黛玉便坐在琴前,望着水溶,水溶也望着她。一瞬间彼此心中都萌生出一股淡淡的离愁。黛玉低头轻轻一叹,熟稔的勾挑琴弦,水溶举箫放在唇畔,毋须多言,琴声箫音同时响起,刹那间琴声清冽,箫声缠绵,一唱三叹,声遏层云。
夕阳余晖,万物静默。一曲阳关三叠蓦然响起,打破了芷园的宁静。晚风依依,一怀愁绪,柔肠百结,只做琴箫相和。
正是:一曲离歌千行泪,莫道人间知音稀。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