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第五章(2 / 2)

失去了东京的生活,已经有点什么都破罐破摔了的意思的小要,完全没有了再多加追究的力气。

随他怎么样吧。她已经这样想了。

要如何发怒,如何微笑,她再也记不起了。就这样,在这间不认识的宅邸里生活的期间,变成阿姨,变成老奶奶,最后不知什么时候死去。她已经觉得这样也不错了。

这里大概是热带或亚热带吧。

从二月开始就已经很热了。映入眼帘的树木也全都是阔叶树。领地内能视线可及的地方都见不到城镇或民宅,海面上也几乎没有往来的船只。甚至连飞机都没有。只有造访这座宅邸的人们的直升飞机,很偶尔地会飞来一下。

真是个平静的地方。

就像她现在的心灵一样平静,空虚的地方。

一旦太阳开始西沉,小要总是会离开凉台,到领地西边广阔的庭园散步也已经成了她的日课。

那是一处整理得很好的庭院,四处盛开着淡紫色的蓝花楹(技穴:一种热带植物),但在这落日时分的天空的映照下,花儿却放出一种朦胧的暗淡色彩。从平稳的海面上吹过来的海风摇晃着庭园中的枝叶,沙沙的响声化作无数的细语,轻轻地搔痒着她的耳朵。

她听到那段对话,是在某天晚上,坐在那庭园的一角,迷迷糊糊地打盹儿的时候的事情。

一个人是男性,另一个则是女性。

然后呢?就是说从LA往后的行踪就完全不明了是吧?

那个男人的声音她知道。是雷纳德的部下,李福勒。

虽然不知道他有着什么样的过去,但在那温柔的绅士举止的背后,却隐藏着有才干的士兵所特有的小心谨慎,炯炯有神的锐利眼光。是个能让几乎所有的女人都为之心醉的黑发美男子。对雷纳德表示几乎绝对的忠诚,对小要的态度也很一直殷勤。虽然平时都作为雷纳德的右手在世界上来回奔波,但那一天他来到了这座宅邸。

是的。很遗憾。

回答福勒话的女子声音,小要也很熟悉。是赛维娜莱夫尼奥。同样是雷纳德的部下。

她是事实上一手掌管在这宅邸内工作的人们的女子,总是穿着黑色的套装带着黑框眼镜。她的模样看上去相当年轻。恐怕只有二十岁前后吧。或许还和小要的年龄差不多也说不一定。因为赛维娜总是在这座宅邸里,所以碰面的机会很多。她好像也被吩咐过要恭敬地对待小要,所以无论什么时候对她都很彬彬有礼。

但是,她似乎又并不只是一个纤细的弱女子。不仅是做这种管家一样的工作,还会与外部进行联络,并对组织的人下达各种各样的指示。以她那么小的年纪。不知哪里总是飘出一股以战斗为生计的人所特有的,那种静静的紧张感。在宅邸里工作的其他人,好像也都有点儿怕赛维娜的样子。

也就是说,可以说相当于雷纳德的心腹的两名部下,正在这庭院的一角偷偷地谈论着什么。

小要当时在距离石铺的小路稍远一点的树荫中,大屋的灯光也照不到的暗处。因为在打盹儿,离真正睡熟只差一步的关系,或许是气息也在无意识中消失了吧。福勒和赛维娜好像都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

LA从洛杉矶往后的行踪,就完全不知道了

虽然不知道是在说谁的事,但那两个人是这么说的。

那件事你已经和雷纳德大人说过了吗?你自作主张地往希瓦瓦岛派遣了暗杀小队,那次作战失败了,而且还把那个人给搞丢了的事。

当然。已经说过了。

赛维娜用极其平静的声音这样答道。

因为即使瞒着,那位大人大概也会猜测到吧。

他怎么说?

没什么。甚至反倒说了些慰劳我的话。

大人真是宽宏大量啊。

你是什么意思?

按我想来,雷纳德大人即使会大发雷霆也没什么不可思议的。的确,能操纵那个装置的,应该只有那个操纵兵而已。但是,就算那个什么ARX系统能够重建,堕天使也依然是无敌的。这不是个值得提心吊胆的问题。

我可不这么认为哦?

赛维娜的声音中包含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深意。

你是说他可能会失败?

我并没那么说。我只是认为靠我的AS就足以解决了。

那么,为什么还尝试暗杀之类的呢。

因为我认为也没有必要堂堂正正地迎击。麻烦的嫩芽还是趁早掐掉为好。

福勒微微地叹了口气。

这大概也对吧。但是你不知道吗?你说不定已经伤了那位大人的自尊心呢。

总之就是和她有关是吗?

没错。

小要花了一点时间,才发觉赛维娜所说的她就是自己。

如果是的话那您才是杞人忧天了。因为雷纳德大人已经对那个人不感兴趣了。将用餐中掉在地上的纸巾捡起来丢进垃圾箱我只是在做这样的事情而已。

原来如此。的确是很女性的思维方式呢。

是吗。

不,失礼了。无论如何,已经没有什么暗杀的必要了。

您是指?

因为已经掌握到从东京消失了的ARX装置的消息了。虽然好像还没有完成,不过我已经下令让三台地狱君王m去袭击,并捕捉它了。

这样才肯定会伤到雷纳德大人的自尊心不是吗?

所以我才说捕捉呀。接下来只要随着他的心意使用就好了。许可也已经收到了。

我明白了。

总之,秘银的余党不可能再多来骚扰咱们了。我认为应该集中到计划上为好。

那当然了。

那么,拜托你了。

福勒和赛维娜在那里告别,各自从不同的方向离开了。

到此为止的对话,小要一直都非常平静地听着。身体动也不动,也没有丝毫的紧张感,只是像听风声一样。如果她还是以前那个精力充沛的少女的话,肯定会在什么时候就憋足了劲儿导致呼吸紊乱,那样福勒他们就会发现到她的存在了也说不一定。

希瓦瓦岛。

暗杀小队。

ARX系统。

计划。

这些单词也并不是太能拨动心弦。福勒他们离开之后,不知过了多少分钟。小要在树木的阴影当中,下意识地,轻轻地,怔怔地嘟囔道:

那个白痴

他还活着。而且,虽然不知道具体地是在做什么,但是肯定还在继续做让汞合金看不顺眼的事情。

大概,他是在找我。

只为了把我带回那所学校的中庭去。

我们的生活明明已经被破坏到那种地步了。他还没有屈服,还没有举白旗,到底是打算干什么啊?

那个白痴。

对这样的我。像那样,背叛了你的我。在濒临死亡的你面前,抛弃了你,跟随了别的男人的我。

那个白痴

她没有流泪。倒不如说是从心底惊呆了。

并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自己。

自己到底在干什么啊?

自己居然在想,就这样,在这间无聊的宅邸中,变成阿姨,变成老奶奶,就这样死去也不错。什么也不做,谁也不伤害。自己已经认定了这是在为某些事赎罪。虽然偶尔也会稍微挖苦他们两句但也仅此而已。

那个白痴

不要管我了。忘了我。慢慢地,找找别的生活方式吧。为什么要对我那么执着呢?

那个白痴

快点来吧。现在马上就到这里来,对我说平常的台词吧。用你那一点不和气的紧绷绷的表情,对我说没问题吧。

不行。

不可能的。问题太多了。

就在这树荫的黑暗中,一动不动地待着是最好了。

那个白痴

她变得无法再忍受这样的自己。不争气。太不争气了。抱着这种悲惨的心情,她在那里一直蹲了好几十分钟。

直到感觉到夜晚的寒气微微刺痛皮肤,她才终于站了起来。拖着无力的脚步走出庭园,向宅邸里自己的房间走去。在那张大大的床上,什么也不想地睡上一觉的话或许能稍微轻松一点吧她这么想着。

但是,在进入宅邸之前,她正好从游泳池边经过。那是面对领地南边的,长约25米左右的清洁的游泳池。到现在为止还一次也没有游过。

她停下脚步,看了一会儿泳池。用漠不关心的眼神,凝视着在大屋的窗户中透出的灯光的映射下,亮晶晶地闪着光的水面。

要游游看吗

她漠然地这样想道。其实不如说是想着要不要沉到这个水底,就这样永远消失掉。不,就算是跳进这种游泳池里,也不可能自杀得了的。但就算如此,她还是在自己本身都不明白理由的情况下,一直走向池畔。

她脱掉高跟的女式凉鞋,将光着的脚放进池中试了一下。

好冷。

她感到了一种这几个月都未曾尝过的,奇妙的新鲜感。

周围没有任何人在看。

小要穿着衣服在池边坐下,两脚踢打着凉凉的水玩了一会儿之后,哧溜一下将全身滑进了水中。

好冷。

穿着的连衣裙在水中轻飘飘地散开,每动弹一下就紧紧地缠绕在身体上。因为很不舒服,她在池中一边挣扎一边试着把它脱掉。身体变轻了许多。

只穿着内衣,她仰面朝天地浮在水面上,静静地随波漂荡。夜空看得很清楚。无数的星星在眼前闪烁。在这样做的期间,她渐渐地想真的游游看了。

她慢慢地踢着水,仰着脸向前游去。身体在水中流畅地前进。虽然并不觉得难受,但水温的冰冷还是让她的呼吸变得浅而急促。

再稍微游快一点儿吗。

她转换成自由泳的姿势,加强了双脚打水的力道,双手交替着进行划水。速度顿时加快了,击水的声音响彻了空无一人的泳池。

还能再游快一点儿吗?

试试看。

如同所想的一般,速度更快了。每次将力量注入手和脚,她的身体就劈开水面,一股脑地冲向前方。

为什么呢。感觉真不赖。

她继续加力。眼看着就接近了泳道的尽头。刚碰到池壁就是一个快速转身。接着向25米外游去。

并没有什么深远的理由,她只是继续游着。并不是以像在水中穿梭那样的,美丽的泳姿。而是更加依靠蛮力的粗暴的游法。狠命地拍击水面,猛烈地踢起水花,剧烈地扭曲身体的那种泳姿。气息马上就紊乱起来,但她还是不管不顾地继续游着。

继续向前。继续向前。

又在泳池中往返了好几次。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她自己也不清楚。总之就是想游泳。想要活动全身,想要向前进。

向前。向前。向前。

或许是数个月的运动不足的缘故,她很快就累了。好难受。喘不上气。浑身的肌肉都在发出高亢的悲鸣。

就算如此,还是要游。

向前!向前!向前!

在黑暗之中拼命地打着水,发出小小的呻吟声,她一直游着。虽然动作一点也不美丽,简直像章鱼什么的溺水了一样,虽然每次将脸露出水面就要大大地喘息,总之还是继续前进。

游吧!游吧!游吧!

水温的寒冷已经不知飞到哪里去了。现在只剩下热的感觉。被拍起,飞散的水滴在空中飞舞。她不知为何觉得有点儿想笑。与全身的痛苦相反,心情变得很好。明明难受得想吐,心灵的某处却得到了解放。

啊啊。是这样啊。

伴随着怀念的感觉,她想道。

简而言之,就是想的太多了。

即使迷茫,即使痛苦也都无济于事。不,那些可能也是必要的,但是还有更重要的事。

那件事就是

游着,跑着,前进。虽然说不定半天后就会累成一摊泥了。但就算如此,这样游起来也并不坏。

再向前!再向前!

就这样继续游着到底往返了多少次已经连自己都不知道了直到觉得再这样干下去的话会失去意识而淹死,小要终于停止了游泳。爬上泳池的岸边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全身都在冒着蒸汽。

她刚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就有人从背后叫住了她。

真少见呢。

是赛维娜。因为自己刚才游的那么放肆,她不可能没注意到吧。

是吗?

小要边剧烈地喘息着,边转过身朝向她。嘭嘭嘭地响个不停的心跳声,听起来意外的舒服。她随随便便地提拉起几乎滑落到大腿之间的濡湿的内裤。虽然这是个风韵全无的动作,小要却丝毫没有介意。

很舒服哟。你也来游一下如何?

小要带着挑战般闪闪发亮的眼神说道。赛维娜轻轻地耸了耸肩。

我就不必了。但是,您能恢复精神的话,倒是件好事。

天知道。还有最糟糕的事呢。

是这样吗。

赛维娜用谨慎的眼光盯了小要一会儿之后,这样说道:

刚才您都听见了是吧?

光是这样说,小要就明白她指的是刚才庭园里的事情了。虽然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但赛维娜已经察觉到了。

小要很干脆地这样告诉她:

嗯,我听见了。抱歉。

那么您知道了吧?我曾经下令去杀死您的恋人。

没什么啊。不是挺好的吗?

怎么说呢,他本来就不是我的恋人。但是那家伙也不可能被你这种人杀掉。你是不是有点儿自我意识过剩啊?我曾经想夺走你最最重要的人。对不起啦,瞧我有多厉害呀~,你是不是想这么说?

赛维娜仍然面无表情。

差不多到晚餐的时间了。能请您去食堂吗?

太麻烦了所以免了吧。

小要轻描淡写地说。

可是

无论如何也要叫我去的话,那就请你准备鱼沼产的越光米和碎粒纳豆好了。啊啊,还有我还想吃脂眼鲱鱼干。拜托你啰。(技穴:都是日本的高级食材,后面有介绍)

甚至没给对日本的习惯不甚了解的赛维娜留重新问食材名称的余地,小要就穿着湿答答的内衣,快步走回宅邸中去了。

确实现在问题还有一大堆。

但这并不一定会永远持续下去。

所以总而言之,向前,向前,向前。<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