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回忆的搜索队(1 / 2)

 家中装有冷气的房间,只有起居室而已。然而那台冷气却坏掉了。

家中摆设电视机的房间,只有起居室。但京介并没有特别想看的电视节目。

显然京介并没有待在起居室的必要,不过晚餐后,当他想快点离开回房睡觉时,却被丰花硬留下来。丰花所说的理由似乎是「你应该沉浸在住院时久缺的家庭和乐里」,但事实上只是想叫他去倒茶、切西瓜和单纯的使唤。

电视没有延长棒球的夜间比赛转播就结束了,现在正在播出晚间九点前的新闻。占据电视机前面位置的父亲尚,因为支持的球队轮球,而对着新闻主播发出不悦的自言自语。丰花则一旁因为吃了太多的西瓜,而挺着膨胀的肚子闲躺在地。妈妈和姊姊从上个礼拜开始,就各自回老家和出差而外出不在。就算不怎么仔细思考,京介也察觉到这个家打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应该沉浸在家庭和乐存在。

就在此时,走廊上的电话响起。

尚继续说着「所以说投手换太慢了嘛」的自言自语,丰花只是拍着自己的肚皮出神地露出微笑。在无可奈何之下,京介走到走廊上接起电话。他一向都被家人说「要是京介用阴沉的声音接电话,会让人家对一条家的印象变差」。总之,对于家中每个成员都是自我中心这一点,京介也从出生开始就心领神会了。

打电话来的似乎是丰花的朋友,叫桥口。京介把丰花叫来并将话筒交给她。丰花在满面笑容的应答过程中,一直拍打着肚子。

回到起居室,京介将吃得到处都是的西瓜皮收拾干净。当他移动到厨房,眼睛漫无目的地扫过堆放在角落的旧报纸时,丰花从走廊回来。虽然她的肚子还是凸凸的,但表情却飘散出微微的紧张感。

「京介,你有暑假计吗?没有吧,你没有什么想做的事吧?」

丰花将脸移向京介说道。受到日光灯的照耀,大大的眼珠中央摇曳着白色的影子。

「今天我不是说过一个叫榎本沙织的女孩离家出走的事?刚刚打电话来的人,和她的家人联络得到证实了。听说果然没弄错,她的确没回家!」

「真糟糕啊。」

「没错,是很糟糕。那女孩的父母有去拜托警察,但却完全没有进展。所以呢,我的国中同学决定组成一支搜索队。」

丰花让脸颊泛起微微的潮红,用力哼出鼻息。那股正面吹向京介脸庞的气息充满着热气。

「接下来要集he,进行作战会议。因为需要人手,所以京介你能不能也来帮忙?」

虽然丰花的语调是疑问句,但她眼中的光芒却显示几近强制参加的意图。

京介用单手掮开丰花的喘息,真心地说道:

「别管她不就得了?」

「什么意思?」

「如果她是基于什么理由而掩饰行踪,那别管她就好了。要是被找到,也许她反而会觉得讨厌。」

「虽然也许会这样,但沙织的父母很担忧,我们也很担心啊!」

丰花同时将鼻孔和脸颊撑大,气得横眉竖眼:

「我也认为如果在离家出走的目的地生活不成问题,就没有刻意带她回来的必要。可是,要是她被卷入什么麻烦该如何是好?」

「我觉得无所谓。」

「你呀,同样也是虹原东中学第四十八届的毕业生吧?」

「是第四十八届吗?」

「你要是采取这么冷淡的态度是不行的。就算你因为和沙织不是朋友而觉得没关系,但你应该有走过那女孩打扫过的走廊喔。因为她是清洁美化委员啊!」

如果为了这种理由就去救助每个人,感觉总有一天会因为太过在意而死。还是说这单纯只是自己太过冷漠了,其实人类社会的共通性就是这样产生的?京介歪着头吐出长长的叹息。

「你能帮忙吗?还是不能?」

丰花的眼睛吊得越来越高。

当丰花露出这种眼神时,京介知道就算再怎么拒绝,最后的结果都只能服从。就算说出虽然没有暑假计划,但要写的作业像山一样多,她也听不进去吧。

乘着风势从某间屋里,变调的钢琴声微微地传来。

被丰花带领的京介所前往的地点,是车站前马路上的一间大众餐厅。

时间是晚上九点半。虽然已经是过了晚餐时刻的时段,但店内却找不到空位般的拥挤。在七月下旬的市内学校,不管是哪一所都正处于暑假期间。大部分的客人都只是感觉和京介他们是同样年龄层的人。

「丰花,这边这边。」

在窗边的禁烟席上,一名将头发橘色的黝黑女生大力地挥挥手。

丰花做出回应并迈开步伐,无可奈何的京介也跟着前进。在聚集宽敞沙发的多人用桌边,除了橘子头的女生之外,已经分别坐着年轻的两男两女。

「咦,一条?一条你也来啦?」

半起身的橘子头一看到京介的脸,就亲切地把手挥来挥去。在学校时,或许曾经在国中的走廊擦身而过,但京介却完全不知道她的长相及名字。

当他对于该怎么反应感到困惑,而陷入沉默不语时,橘子头却拍拍丰花的肩膀,忍不住笑了起来:

「哎呀呀,他还是老样子啊,一点干劲都没有。」

「没错吧?真是的,就连在高中也是这种感觉呢。放个暑假也没计划出去玩,老是在切西瓜,所以我才看他可怜一起带来,大家要好好跟他相处喔!」

丰花如此说完,就在橘子头的身旁坐下,并把京介拉来坐在自己的旁边。看来那个橘子头,似乎就是刚刚打电话到家里叫桥口的女孩。

在餐桌上散乱着文具用品及好像可以自由续杯的咖啡杯,在场的同学服装都是常见的轻便衣服。虽然对搜索队这个名词,京介觉得有些夸张,但看来无法无天的事情还没有开始的样子。

「哇,是一条京介耶」

可以听见时而偷瞄京介脸庞的某位同学细小的嗫嚅声。

「还是一样而面无表情啊」

「该不会是在生气吧?因为丰花强拉他过来」

「他就算在我的学校也很有名喔。听说刚入学就打倒虹原高中的老大。」

「谁去把开水和湿纸巾拿给他啦。」

「好可怕,会被杀掉的。」

「嗯,因为一条是不同班的,所以我先说明一下。」

当桥口将手肘撑在桌面上开始说明时,一群同学才总算把视线从京介身上移开。比起受到明目张胆的敌意,被偷看还更胜一筹,这样的心情并不好受。

「离家出走的,是个叫榎本沙织的女孩,我们同样都是三班的。在班上也是很要好的一群人。」

对于「很要好的一群人」这个名词,京介的脑中在一瞬间表达出类似疼痛的不快感。

他心想如果自己的心中有种叫字典的东西,「很要好的一群人」这个词汇应该不会收录在内吧。

「然后呢,我想你一看就知道,毕业之后大家就各自就读不同的学校。榎本沙织去念虹原女子大学附属高中。从入学以来,都一直住在附设的宿舍里。」

「沙织从宿舍失踪的事,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随意拿起桌上不知道是谁的杯子,拜托经过的店员续一杯咖啡后,丰花提出疑问。在京介他们来到这家店之前,桥口他们似乎已经在原地坐了很长一段时间。前去追加咖啡的店员,脸上带着略嫌麻烦的表情。

「是三天前。我在电车里听到穿着虹女附中制服的人正在聊天,结果因为出现榎本沙织的名字,所以才请她们告诉我详情。」

坐在京介对面的女孩开口说道。她穿着祼露程度高到不像话的衣服,在显露出来的肌肤上还有好几处被蚊子叮咬的痕迹。

「那里的学生宿舍好像一进入暑假,大部分的学生就会回老家。沙织也向学校方面这么报告,同时也告诉父母要回去,但却没有回到家中。听说她的父母担心得和学校联络,结果在宿舍房间里发现了字条。」

「字条的内容是什么?」

听到丰花的询问,女孩歪着头抓了抓上臂。

「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从看过那张字条的警察没进行大规模行动看来,该不会是写着她是自己决定消失的?」

「应该不像是遗书吧?」

一听到坐在京介斜前方看起来挺聪明的学生发言,现场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沉重。

丰花拍了一下桌面,像是要让空气扩散般地说道:

「喂,不能去向虹女附中的学生更详细询问包括字条内容的情形吗?因为最清楚沙织进入高中后情形的,就是虹女附中的人吧?」

「关于这一点,因为学生滔滔不绝的议论,所以好像还到处流传加油添醋之后的奇怪谣言。」

涂着粉红色口红的女生回答。

「学校方面似乎不太想引起骚动,而对学生下达封口令。刚刚我也在便利商店遇见虹女的学生,试着想跟她们交谈,但她们却什么都不说。」

「那么,即使在校门口或是学生宿舍埋伏,伺机逮住学生,也没有办法罗」

「没错。所以刚刚大家正好讨论到这件事。」

桥口从丰花的手中拿走杯子,说道:

「不知道谁在虹女附中有什么门路啊?像是在同一家补习班上课,或是朋友的朋友都可以」

「门路啊」

几个人几乎同时叹息,大家全都抬头看着天花板。大概是在脑海里的「朋友一览表」中进行搜索吧。京介没有必要进行思考,因为他在别的学校里并没有任何认识的人。

「还是没有啊」

「就连朋友的朋友范围也想不到。」

「我们学校毕业的除了沙织以外,念虹女附中的还有谁?」

「没印象耶。」

「但我记得虹女的制服。」

「好像要三十万的样子耶。」

「收藏迷会用五十万买下来喔。」

什么都不用想的京介,将视线投注在桌面上。

对于失踪人口的搜寻,的确可以使用追踪术。但因为那是高级法术,所以京介和丰花还没学到。

当他思考古代法术中有没有具备同样效果的法术时,马上察觉到就算有也不可能使用。因为古代法术的使用必须要有专用的玲洗树树枝,但那种东西不在京介手中,而是由本家保管。光是持有影印资料,还是一点用处也没有。

涂着口红的女生抽了一张桌上的餐巾纸,用滚落在桌上的红笔开始画起图来。看起来似乎是在描绘虹原女子大学附属高中的制服。两名男生看着那个图样后泛出了笑意。桥口和丰花好像对话题焦点偏离感到烦躁,表情微显阴沉起来。

「啊!」

当漫无目的地看着红笔之际,京介想起某件事而突然发出声音。

出乎意外地发出巨大声响,丰花挤眉歪头地叫出「干什么啦」。桥口也看着京介。大家的视线聚集在一起,店员默不作声地放下杯子。

京介想起傍晚时风纪委员长谷曾经提及,虹原女子大学附属高中占卜研究社学生在说长道短的事。虽然风纪委员的实际情形京介并不清楚,但他们或许和虹女附中的委员有所联系。

连就算有联系但接下来该怎么办都不考虑,丰花强拉京介从座位上起身。他们所前往的地点是位于店门口的公共电话。

虽然两人都不知道什么风纪委员的电话号码,但此时丰花脑袋里的「朋友一览表」发挥了作用。丰花只打了几通电话给同年级的同学,就知道「一年六班的风纪委员,垂着辫子的奇怪女孩电话号码」。

受制于丰花不顾一切说出「那是你班上的同学吧」的话,京介只好打电话到塩原友子的家中。京介虽然不足不情愿,但只能无可奈何地按下拨号键。

感觉话筒异常地沉重。在听着传呼铃声的期间,他警觉这是自己这辈子第一次打电话给女生。察觉到的还不只这一点,仔细想想无论是男是女,京介从来没有打过电话给特定的同学。

两年前交往的砂岛礼子即使每天在学校见面,她也还是常常打电话来。她说过因为直接对话和用电话交谈总觉得不太一样,所以都无所谓。

在京介还搞不清楚为什么无所谓时,礼子就去世了。

「喂喂,我是塩原。请问是哪位?」

在话筒的另一边,传来怀疑的声音。在他茫然的期间,电话似乎接通了。京介将意识移回现实。

从声音的感觉,觉得好像是塩原本人,但还是无法确定。到底该怎么报上名字好呢?京介突然产生了疑惑。我是虹原高中的人,这样如何?马上就可以传达有事找在校生塩原的意思。但这样过于不确定吧。我是一条,这样呢?这样也不确定吧。如果被问到是哪个一条,又会回到「我是虹原高中的人」了。

打电话给没有关系的人竟然是这么麻烦的事,京介完全想像不到。还是说,这单纯只是他缺乏与别人缔结友好关系能力的表现?

丰花在京介和话筒之间,贴近耳朵做出待命的姿态。大大的眼眸瞪着京介并告诉他「快说话」。

虽然不太想说话,但这样会演变成无声电话的局面,所以京介无可奈何地总结想好的语句报出姓名。

「我是虹原高中的一条。」

他并不打算说出什么大不了的话,但话筒的另一边却响起十分惊人的惨叫。京介有一度将话筒拿离耳边。丰花似乎也震动到耳膜,皱起脸庞捂住耳朵。

「为为什么一条你会知道我家的电话号码?」

看来困真是塩原本人的声音,在上气不接下气的喘息中这么询问。听起来她好像相当畏惧。上个月迫于情势而协助工作之后,总觉得她的态度有些软化,但看来似乎是他的错觉。果然对风纪委员而言,自己既是校规违反分子也是天敌吧?要是没想起风纪委员的事就好了,京介感到有些后悔。

「啊,是班级名册吧是这样啊,原来是这么回事」

看似自己取得理解的塩原,含糊不清地泄漏喘息。将远离几公分的话筒移回耳边,京介说道:

「我有件事想问你。」

「是是什么事?啊,是关于那堆像山一样的作业吗?那种东西你还是靠自己的力量做完,在各方面来说也比较有展望性。」

「不是这件事。虹原女子大学附属高中也有风纪委员会吧?」

「虹女附中吗?当然有啊,在虹风连里和本校委员会的关系很好。」

就像在课堂中陈述正确答案般回覆的塩原,怀疑似地压低声音:

「这这件事怎么了吗?」

「该怎么说呢」

「难道说」

塩原响起微微吞咽气息的声音。

「你该不会是要我介绍虹女附中的学生吧?」

「不是」

「不行,一条同学。你是违反校规的不良少年,和气质优雅的虹女附中不相称。如果想配得上她们,就请先遵守校规!」

「那个」

「我们并不是因为憎恨违反校规的人而进行风纪指导,而是为了让踰矩者步入社会后不会难以适应,必须要遵守规矩、常识及秩序」

塩原的演说停不下来。当京介想着该怎么办而走投无路时,丰花从京介的手中抢下话筒。然后用传遍店里的巨大声音,对着传话孔挑衅:

「喂喂?我们有话想和虹女附中的学生说。不是啦,并不是像你所想的那种类似联谊的事,而是针对某个事件想问一些事。所以能不能介绍什么人啊?不要问为什么啦,你只要回答就行了。可以的话希望是一年级的学生,班级好像是A班的。啊,你有认识的人吗?」

丰花用单手比出胜利的手势展现给京介看。她那得意洋洋的笑脸似乎诉说着「交给我吧」的样子。

「突然这样很不好意思,但希望明天或后天能和那个人见面,你可以帮我们联络吗?我就说不要问为什么嘛,你只要想办法就可以了。会长的许可?会长,就是你的老大吗?这种事情怎么样都无所谓吧。」

说到此处丰花中断谈话,用力咋舌:

「我明白了。那么,就由你这边向会长商量罗?然后要是那个会长说不行而拒绝,你就传达是我这么说过的。就说我会在校园里散布上个星期五,在车站大楼的女性内衣卖场,会长被误认成顺手牵羊犯人的谣言。」

说出五分钟后会再联络的话,丰花挂断了电话。

丰花一沉默下来,店内就恢复寂静,但无论是正在送菜的店员,还是正在吃饭的客人,全都停止动作目瞪口呆地注视这边。

从无法对谈的对象口中打听到情报,最后还带着对自己有利的交涉。看着盯着挂钟长针的丰花,京介不知不觉垂下双肩。他打从心底认为自己是做不到的。

因为风纪委员的关系,塩原介绍来的是虹女附中的一年级学生。如同丰花所指定的,据说是和榎本沙织同班的学生。明天中午之前,会带对方前往虹原高中,在长谷及塩原列席之下,可以让双方进行对谈。虽然塩原陈述「只要是以加深两校和睦为目的就完全没有问题,会长是这么说的。」,但那声音却像染遍看破全体的样子。

从公共电话返回桌边,丰花沐浴在所有人的赞赏中。在一旁看着得意到挺起胸膛的丰花,京介想到如果这不是同学搜索队,而是缺德公司的营业部,应该会受到更多无上的赞扬吧。

「我也想待在现场,但学校不一样,真是糟糕啊!」

拉扯橘色的头发,当桥口这么诉说时,丰花用力点点头。要是看见桥口,塩原就会开始进行风纪指导,这点连京介都可以轻易料想得到。

「那么,这件事交给丰花和一条,我们就四处奔走收集沙织的消息吧!」

听到桥口所说的话,身上有许多蚊子叮咬痕迹的女生,从包包里拿出将近一百张的影印纸。

「带着这个给人看一路寻找,或许会碰上看过沙织的人喔。」

在影印纸上印着一名女学生的黑白大头照。大概是从毕业纪念册中放大影印的吧,穿着东中学制服视线笔直锁定前方的那名学生,似乎就是成为话题的榎本沙织。

那是一个头发延伸到肩膀,带着状似乖巧表情的学生。她和以前丰花的朋友中,吵闹的家伙、认真的人、男生或女生,都没有共通点。京介预测榎本沙织这个人,终究是被丰花给卷进来的类型吧。

丰花一做出明天开始行动的宣言后,就当场解散。京介站起来,再次看着手中拿到的榎本沙织大头照。但却只浮现出她果然和自己毫无关系的感想。话虽如此,他想着到了现在,自己更是说不出因为嫌麻烦而不想参加的话了。

「没想到一条你竟然会来,真令人意外。你明明对这种事情很棘手啊。」

有个看起来挺聪明的男生小声地和他说话。从语气亲近来看,或许是哪个年级同班过的关系。但在彷佛知道程度的印象中,京介还是无法想起他的名字。

京介将影印纸摺起来,塞进口袋回答着:

「只是被我妹妹硬拉来的。」

「说的也是啦。不过,不管是一条还是丰花,都比国中的时候还要有精神,真是太好了。因为那时候你会不会追随砂岛的脚步寻死,丰花连毕业典礼当天都担心得要命啊!」

京介瞥了丰花一眼,又将视线移回地面。丰花看着邻座客人吃着的大蛋糕,羡慕似地张开嘴巴。

「我呀,在砂岛发生车祸的当天早上,偶然在机场见到她。」

那名男生收拾桌上的东西,用只有京介才听得到的音量说道:

「虽然和砂岛的目的地不一样,但我也因为家族旅行而预定搭乘飞机。在前来送行的你回去之后,我试着叫她,因为我是她的同学嘛。砂岛相当充满干劲,是要去冬天的北海道吧,她还说要拍很多好照片,也要买很多土产。」

「因为礼子的朋友很多。」

「那可不,我想她是为了你喔。」

停下收拾的双手,男子嘟囔地说着:

「砂岛总是神采奕奕又很快乐地,在为了该怎么做一条才会高兴而伤脑筋喔。」

似乎是对结帐金额的分摊产生争执,两名女生在收银机前争论不休。

消失踪影的女高中生、开始寻找她的国中朋友,无论是哪个人还是丰花,明明没有任何对象会拿出报酬,却还是很勤奋地在找人,这点让京介由衷感到佩服。

回家之后,他从自己的床上仰望相隔四个星期才看得到的夜空,不由得睡着了。在高湿度的黑暗里浮现轮廓暧味的半轮明月,白天热气还没完全降温而开始流动的空气,却是要称为风还有些含糊的强度。

突然,他想到至今为止自己对完全不相干的他人,曾经拚命到什么地步?自己并不打算记住同学的长相及名字,只是单纯地接近某种未知的平稳感而已。

在被朝阳强迫清醒过来之前,京介做了个短暂的梦。是和某个声音优美的人,用电话交谈的那种梦境。

在虹原市郊外,有座小小的森林。

竖立在入口的看板上,写着「私有土地,相关人员以外禁止进入」的文字。所有者的名义是光流脉统辖管理总局,这里是本家专用的土地。

在大约一百公尺见方的森林内部,排列着数不尽的墓碑。有的地方是长条形的墓碑,有的地方是弯曲的断木穴在地面,有的地方虽然连石头或十字架都没有,但却开着许多某品种的小花。

墓碑的种类没有统一性,排列的方式也实在没有规则。在遗族想埋入的地方埋葬死者,或是死者在想死的方死去。接受这种印象的景色,单纯地在当地延展开来。

这里是为了殉职的光流脉使者而存在的墓地。也有殉职森林之类的称呼。

「对盂兰节来说,虽然还有点早。」

郁闷地抬头看着形成墓地与外面界线的森林树木,本家副家长石田这么说道。伸得半高不短长度的树木只成为不断鸣叫的蝉儿住处,并没有遮阳的能力。今天的天气也是晴空万里。在石田头顶上的天空,呈现压迫形状的积雨云赖着停滞不前。

「孟兰盆归盂兰盆,忌日是忌日,因为生日在十二月,而连同圣诞节只收到一份礼物,一定会有人生气吧?这和那种情形是一样的。」

家长远峰仍旧蹲在地上答道。凤蝶悠哉地飞过来,停留在远峰面前的一座墓碑上。而那是一根折断的玲洗树树枝。

远峰并没有双手合十地望着墓碑,连供品及上香都没有。根据本家的规矩,在家长外出时规定同行的石田及几名护卫队员,只是站在他的背后。

石田用力擦去渗在额头上的汗水问道:

「那边那个术者,是您的朋友吗?」

「是我在矫正术者时期的同伴。」

就任家长一职进入第二年的远峰,用几近自言自语的口吻回答:

「记得是值勤中意外死亡吧。因为对负责区域内发生的事件没办法完全处理啊。在有点久之前不是发生过『残杀术者』的事件?」

「我在未解决事件的资料中有看过。就是那个事件吗?真是」

「无能的人啊」这句话,在石田的口中消失。

在术者的社会里,值勤中的意外或受伤,都有被视作当事人缺乏能力的倾向。而光流脉使者的殉职则是不名誉的象征。虽然并没有殉职术者必须葬在这墓地的规矩,但大半的遗族都会将死者遗骨偷偷埋进这座森林里。

持续呆坐将近十多分钟的远峰无声地站起来,并环顾墓地内部。

「这里已经有客满的感觉,在地底下好像正在举行激烈的拔河比赛啊。」

「要扩大土地吗?使用目的是在殉职森林,在预算会议上无法得到同意吧?」

面对马上回应的石田,远峰只点了一次头说道:「说的也是」。

凤蝶轻踢墓碑,朝着带有霞光的蓝天展翅飞去。

「你们迟到了!」

在虹原高中校门口迎接京介他们的塩原友子,一见到他们两人的脸就这么说道。

在校门旁有梱高大的榉树,树下形成一块背荫处。但塩原双脚岔开笔直站立的地点,却是完全面对太阳的地方。

「请不要连暑假期间都迟到!你们迟到了三十分钟,昨天不是说好要十点钟来的吗?虹女附中的学生在教室里都等得快累死了。」

挺起水手制服的胸膛,塩原交相瞪着京介和丰花。颈部还流着汗水,看来塩原似乎从很早之前就在校门口等待吧。

「不好意思啦!不过这不是我的错喔。我五点半就起来了,还认真地为了今天做准备呢!」

对着塩原露出和善的笑容后,丰花用力拍打京介的肩膀。

「都是因为京介赖床啦!他这个人可遇害了,再去睡回笼觉就像每天的例行公事,再睡八次或十六次也不成问题。」

「因为你花了五个小时吃早餐。」

「这样有何不可?牛就有四个胃袋,要花长时间来吃饭啊!」

「牛有牛的情况。」

「我要当牛的伙伴啦。搞什么嘛,叛徒。你忘了住院的时候,我曾经送升丼给你吃吗?」

「你不是带来之后还跟我要钱,后来居然自己全部吃光了?」

「因为好像很好吃嘛。」(录:真是强悍)

「请你们适可而止!」

用力甩动长达膝盖的裙摆,塩原往前踏出一步。不知是不是受制于她不寻常的气势。丰花很难得地沉默下来。

「不只是迟到,你们两个还穿着便服。我说过要穿制服来吧?还有那根木杖,你们还是带来了?」

塩原挥动着手,直指京介和丰花各自的衣服,及用布包裹的玲洗树树枝。她更任意窥探京介的口袋,发现烟盒后还哇哇地抱头大叫:

「不要兴奋过头了!即使是在放暑假,校规也还是适用喔。你们要带着虹原高中学生的自觉行动!」

京介半茫然地望着大声叫喊的塩原。从家里到学校徒步十多分钟,其间持续被阳光照射,无论是脑袋还是身体都觉得有些疲倦。他心想虽然塩原在差不多的时间也受到太阳照射,但却挺有精神的嘛。

关于穿着便服前来,他的确忘了是塩原的注意事项。携带玲洗树树枝只是习惯。就像校规连放假期间也适用一样,本家的规则对术者来说是一生都适用。虽然丰花嘟起嘴巴说「我才没兴奋过头呢」,但塩原并没听到。

因为校门前说教的关系。当京介他们打开风纪委员会准备室的大门时,已经从迟到三十分钟变成迟到四十分钟了。在准备室里,穿着和虹原高中不同制服的女学生露出不悦的神情坐在铁管椅上。但与其说是等待得快累死了,倒不如说是一脸觉得在女学生面前热列谈论风纪的长谷很厌烦的表情。

「喔喔,你们会不会来得太犀了呀,魔女一条兄妹。」

长谷一见到京介的脸,就眼镜发亮地笑了。而京介却沉默地转移视线。昨天傍晚时,根本没料想到竟然会落到隔天也会见面的窘境。

「我还在担心你们是不是因为夏天的暑气而晕头转向,忘了上学的路成为迷途羔羊呢!因为你们兄妹俩的脑袋构造好像很脆弱啊。特别是那个丰花同学,在第一学期的期末考还留下留名校史的凄惨分数。」

「罗唆,内衣小偷!」

丰花龇牙咧嘴地大放厥词。虹女附中的学生挑起单边的眉毛看着长谷。

「我我才不是内衣小偷!」

为了扩散聚集在自己身上的视线,长谷挥舞双手。

「那是当时在那家店,我自主性地担任扒手猎人,店员却误解我敏锐的举动。」

「罗唆,内衣小偷!」

「所所以我」

「有话想问我的就是你们两个?」

坐在椅子上的学生,将视线从长谷移向京介说道。

将延伸至胸前的黑发勾在两耳后面。身上所穿的是浅水蓝色衬衫配上深蓝色格纹裙。那似乎是虹女附中的制服。到底哪里有三十万或五十万的价值?京介一点也看不出来。

女学生用摺成正方形的白色手帕按压嘴角,速度很快地说道:

「能不能快点开始?因为我还有社团活动,所以想早点回学校。」

女学生完全无视于在背后吵闹不休的长谷和丰花,只针对京介抛出自己的意思。正因为就读程度较高的高中,所以她似乎很坚持不跟无用的对话扯上边。京介简短地点头,将新的铁管椅放在女学生面前,然后坐下来。

教室里面即使敞开窗户,但仍像温室一样暖和。在直射进来的阳光强度下,京介的眼皮完全丧失自尊。当他一瞬间忘了今天是为何而来时,塩原坐在女学生的旁边说:

「这位是虹女附中一年A班的关根同学。关根同学虽然不是风纪委员,但却是透过当委员的人介绍来的。然后,这位是一条同学」

「你有血腥味。」

在京介的鼻尖,叫做关根的女学生所说的话锐利地飞射过来。京介不得不停下动作,连塩原也嘴门开开地僵直不动。

关根将手帕压在鼻下,并对自己的话深切地点头。

「没有错!虽然不知道是过去就流了许多血,还是前一阵子才这样的,但你身上带着血的味道。」

当京介什么都不打算说而沉默不语时,塩原低头拉扯自己的裙子说明:

「据说关根同学加入占卜研究社,所以她总是能知道这种事情。」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