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就在碉堡的尖塔,有著朝蝙蝠群狰狞咆哮的巨大狼影与立於二芳身披斗蓬的倩影。
杰克!凯因!卡莎!
以浓雾、夜空及满月为背景,三名吸血鬼对峙。毛骨悚然,从身体内部开始发颤,次郎全身进发难以形容的仿佛令人冻结的激昂。
他凝望上方,因此不及反应出现在前方迷雾中的另一道人影。
咦?
回头看向前方时已晚了一步,次郎与冲过来的人影
磅!
撞个满怀。
对方的头相当坚硬,次郎眼冒金星,虽然免於踩空摔倒,眼前却一片漆黑。
脚步摇晃,头昏眼花,然後冒出的含泪哀叫声让惊愕的次郎更加讶异。
「好好好痛喔」
这道声音笔直贯穿受到出其不意地冲击而毫无防备的次郎内心。
雾气微微退散。
眼前是屁股著地,以双手抱著红肿额头的艾莉丝。
金色长发频频颤抖。偌大眼眸盛满泪水喊著「好痛喔」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
胸口灼热。
看到她的刹那,次郎内心盘绕的情感更增添一股ji情。
啊啊,就是这样。
这样就好。
「艾莉丝。」
「咦?」
摔坐地面的艾莉丝抬起脸庞,泪湿的碧眼赫然大睁。
「次郎」
呼唤他的声音打颤。次郎微笑,缓缓走近她,单膝蹲下与她视线平行。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你为什么?」
他对愕然质疑的艾莉丝说:
「我来保护你。」
次郎回答:
「我来这里遵守最初的约定,这次赶上了呢。」
艾莉丝全身虚脱,只能回视轻声细语的次郎。
突然,她的瞳孔蕴含强烈的恐惧与悲哀。
「不可以。」
「为什么?」
「快走!」
「走去哪里?」
「随便你,给我走啦!」
「艾利丝,拜托你。」
艾莉丝痉挛般地抽气。
「什么嘛,事到如今才」
她瞪著次郎,然後仿佛斩断所有感情似地,激昂地开口:
「你已经忘了吗?忘了我是什么吗!」
艾莉丝的外貌变形,浑圆的眼眸上吊,碧眼闪烁磷光,粉樱唇办咧开,惨白獠牙如毒蛇股从血盆大口露出。她的眼角含泪,面对次郎展露夜叉之姿。
奇怪的是,次郎丝毫无所惧,甚至觉得张牙舞爪的她惹人怜爱。
「需要我的血吗?」
「咦?」
「我也有自己是没用骑士的自觉。加上没礼貌、胆小又没毅力,所以如果剑没用,而血还能派上用场,请你告诉我。只要你需要,我会双手奉上。」
「」
艾莉丝的身子顿时松懈,然後以孩子般软弱无力的模样,不情愿地频频甩头。
「为什么?」
「这个嘛,我也不太清楚。」
「干嘛这样?」
「无所谓,我很满足。」
「笨蛋。」
「大家都这么说。」
「走开啦!」
「艾莉丝。」
「不要管我」
「艾莉丝。」
次郎拾起艾莉丝的手,而她哭著抗拒。次郎亲吻那支手,艾莉丝宛如被烫到般激颤。
「女士,我顺从血的指引来到此地。」
「什」
次郎的话让艾莉丝惊讶地瞪大眼睛。次郎紧握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傲然说道:
「望月的血,是笨蛋的血统。」
「」
艾莉丝身上的力气再度流失。她死心放弃以到头来还是陷入拚命逃避的宿命而有所觉悟的视线看著次郎。
「傻孩子。」
她以百感交集的声音说道。
接著笑了,是一张泪盈盈地露出獠牙的笑容,这是对自己被无可奈何的力量摆布,却从中寻得一丝依靠的笑容。
次郎感到内心发热,热情灼烧著他。
「好了,站起来吧。」他牵起艾莉丝的手起身。
「我听说你是承诺与杰克协商而来的,怎么会在这里?」
「没办法,他一开始就不打算听我说话,只是一直要我认同、协助他施展权力我一拒绝,他就在我眼前将小孩那时凯因冲了过来」
似乎还残留些微混乱的心情,艾莉丝悲痛地摇头。换句话说,她与杰克的对谈被单方面毁弃,只能拚命逃脱出来。
「既然如此,就离这里远一点。虽然不甘心,但若是要支援卡莎他们,以我的力量来说只是自不量力。」
次郎决定渡过塔桥。桥的另一头虽然也有雾气,但却未扩散到远离桥墩之处,换句话说对岸比较安全。
然而
「次郎!」
艾莉丝紧拙次郎的手臂。次郎也发觉了,弥漫周围的浓雾中有复数的人影众集。
雾中人影仿佛打算包围两人而蠢蠢骚动,他们的双眼即便在雾中也模糊地发光。
「现身了吗?」
次郎豪迈地微笑。心虽有惧,但这也成为力量的一部分。他松开艾莉丝的手,拆开床单的包裹。外祖父的刀重见天日,切实地在次郎手中渗出宛如苦乐与共战友般可靠的手感。
「艾莉丝,我来开路,你过桥去。」
「你你说什么!?」
「请让我见识一下你自豪的逃跑速度,请小心看路,别像之前那样摔倒了。」
「这种时候还开什么玩笑啦!」
艾莉丝火气上扬地大喊:
「你会死的!」
「是。」
次郎若无其事地对艾莉丝点头,她一时哑然无语。
「这就是日本的骑士,你不知道吧?」
这一瞬间,围绕的人影之一从雾中冲出。吸血鬼在月光下现身,锐利尖爪挥了过来。次郎以爱刀挡住攻击,朝敌人下腹全力一踢。
身体发热,全身血气沸腾。
「开始了!」
「笨蛋!笨蛋次郎!」
「啊哈哈!今天似乎是我这一生中最笨的一天。」
「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
艾莉丝尖声呐喊,次郎则开朗地笑著。笑著,前所未有的斗志同时熊熊燃烧起来。
热。
灼热。
次郎感觉体内有一团灼热的东西。「自己」这个存在通红火热,仿佛要将一切接近的事物燃烧殆尽。
次郎举剑过肩,朝夜空亮出刀刃。
摆出架势,这是牢记心底的外祖父之剑。回想高吼,那是外祖父与真之最後的呐喊。
走!
次郎倾身向前,深深吸入一股欢喜与斗志。
Chesuto
「『喝!』」
3
马马虎虎啦。外祖父称赞。
次郎开心地面露喜色。因为外祖父可不轻易称赞人。
不过还不够,要继续努力啊。
声音逐渐遥远,次郎顿时感到不安。
外公!次郎大喊,只见外祖父一笑。
然後深深低头鞠躬,彷佛将最重要的宝物托付给某人。
给谁?次郎回头朝自己身旁一望
回过神,次郎正盯著自己的指尖。他将刀竖立在地,弯低身躯倚靠其上。
身体没有感觉,全身麻痹,耳内自己的呼气声隆隆低吼。每当呼吸便窜过一阵剧痛,血与汗从脸上滴落,滴滴答答地滑落地面。
次郎挺起身子。品尝剧痛,并如哮喘般吸气。
周围一片明亮,是煤气灯的光。方形高塔伫立在漆黑夜空下,次郎则站在塔桥中央。
已相当稀薄但仍遗留雾气。敌人呢?次郎东张西望,这才意识到耳际响起的呼喊:
「次郎!」
是艾莉丝。
她稚气尚存的脸被泪水糟蹋得惨兮兮,白洋装虽染上红渍,仍以手帕按在次郎身上。(图)
那条手帕也已完全通红。次郎低头看自己的身体,有点吃惊,全身就像从头到脚都浸在血池里一样。这么说来,贴在额头的发丝也感觉黏答答的,看来正是所谓全身染血的状态。而且麻烦的是,这些不全是回溅的血。
「笨蛋笨蛋」
鲜血从艾莉丝压在他身上的手帕断断续续地喷出。伤到动脉,不晓得伤口究竟多深,鲜血淋漓得让次郎搞不清楚。不,话说回来,次郎也不晓得自己的身体现在是什么状况。
但是体内的热块似乎完全喷发出去了,次郎反覆咀嚼著燃烧殆尽的满足感。
他想对一旁抽抽噎噎地哭泣的艾莉丝说「请不要哭。」可是却做不到。一吸气便乾咳不已,受到几乎令他失神疼痛的侵袭,反倒惹艾莉丝哭得更厉害。
哎呀呀。
次郎叹息著,意识再度远离。
但在逐渐微弱的听觉下,次郎听见细微的振翅声。
前方,杰克站在桥中央,手里持刀。
开膛手杰克。
「晚安,愚蠢的贤者大人」
从他的声音与表情,已经丝毫不见自称为潜行者时的模样。他的声音、表情及眼神,明显地精神失常。
艾莉丝慌张地跳到次郎面前,尽可能张开纤细藕臂将他挡在後头。看到她的行动,杰克咯咯讪笑。
「小小莎呢?」
艾莉丝一问,杰克顿时止住笑意。
「我摆脱她了。」
他如此回答,这时忽然又打起颤来:
「哼而且还是性命岌岌可危地逃跑,难看地、忍著屈辱地逃走!我诅咒你!渥洛克家的禁忌之女!可恶的该死混血!啊啊,可恶!究竟是为什么?贤者啊!为什么不协助我?你足梅林的盟友吧?为什么要与摩根联手!?」
「你误会了。」
艾莉丝虽然颤抖著,还是提高音量:
「他们彼此竞争,也打从心底认同对方。梅林有梅林的理想,小摩有小摩的愿望,这并非谁对谁错,只是亘不相让而对抗,为自己的『血』牺牲奉献罢了。他们两人我都喜欢!」
「你说谎!」
「我没有说谎。」
艾莉丝笃定地说。杰克肆无忌惮地大吐诅咒言词,抓乱自己的头发。
「那那渥洛克家又怎么说!你为什么要替卡莎撑腰!」
艾莉丝以充满无尽哀伤的态度摇头回应杰克的大吼:
「我并没有把力量借给任何人,『我办不到』。你不了解。就像梅林与小摩,或其他所有始祖,我只能服从己身之『血』所背负的使命啊啊,杰克,『可怜的杰克拉德』,你用自己的手玷wu了己身之血。」
这是一股富含由衷哀怜与同情的悲叹。就算是不明白事情经过的人,若听到这声叹息,应该也会因为这过度的悲伤而心痛吧!
、
然而这股情感却未能传递给杰克。
「你在说什么啊?我应该解释过,七年前我只是在狩猎!泄漏情报给人类的就是『渥洛克家族』!『是他们的好计』!真是肮脏的一族!无耻的卑鄙小人!你既然好歹是个始祖,理当协助对他们施以制裁的我啊!」
即便面对杰克暴风般的激昂,艾莉丝仍不改沉痛的表情。
艾莉丝默默摇头,杰克恨恨地磨牙。
「既然如此既然如此至少喝下我的血,就像对蕾契儿那样,我也要贤者的祝福!」
披头散发的杰克宛如要求拥抱般伸出双臂恳求。这举动仿佛歌剧一般自以为是悲剧的主角表演出夸张的动作。
这一刻,艾莉丝的脸色剧变。就像守候著蕾契儿迎向死亡之时那样神圣不可侵犯,她的美貌染上恶魔般冷冽严厉的色彩。「我拒绝」艾莉丝回答道:「杰克,你已经没这种资格了。」瞬间,杰克茫然自失,他眼睛充血地举起刀刃,伴随怪声街上前来。艾莉丝闭上双眼,在原地手脚僵直。然而次郎却推开了她。「咦?」艾莉丝脚步一晃,次郎探身向前,杰克顺势直逼两人。杰克的刀刺进次郎胸膛,次郎嘴里喷出鲜血,而後保持当下的体态伸出手臂,双手扣住杰克的肩膀。艾莉丝发不出声音。
「次」
「快走」
次郎低声细语,他的目光黯淡,却仍笔直地瞪视杰克。
「逃得快吗?」
他已口齿不清,一味绞尽最後的力气封锁杰克的行动。
「次郎!」
「混帐!」
艾莉丝的尖叫与杰克的狂吼重叠。杰克从次郎的胸口抽刀,伤口涌出鲜血,次郎向前弯身倒下。艾莉丝声声哀嚎,杰克顺势高举刀刃。
但他无法挥刀。持刀的手腕被飞射而来的银锁链缠绕,窜出白烟。
杰克发出惊人的惨叫,身体被看不见的力量撞飞到後方。在他仰身倒地的上方,裹著漆黑斗蓬的死神从夜空翩然降临。
这时卡莎脸上欠缺被称为表情之物,这是因为过度的愤怒所致。
卡莎不出声响地落於桥面,杰克就倒在她的脚边。看著她的身影,杰克的脸反射出纯粹的恐惧。
「受诅咒的家伙」
「」
「禁忌之子!恶心的混血!你的血最差劲了,你的血不正统,甚至算不上血统!任何人都不会接近你,任何人都不会到你身边,任何人任何人都不会爱你!」
卡莎已经不打算与他交谈。她只是掀起斗蓬,将手中短剑举向不停叫喊的杰克头顶。
那是一把银制短剑。银对吸血鬼来说是最大的弱点。卡莎握刀的手即使隔著手套仍不断灼伤溃烂。
然而卡莎面不改色,维持一张缺乏情绪的脸,瞄准杰克的心脏。
「你你会永远孤身一人!只要你还活著,就会一直孤独地流浪!」
「无所谓,去死吧。」
卡莎手一挥。短剑乾脆俐落地贯人杰克胸口正中央,穿刺到底。
杰克化为灰烬。卡莎专注凝视躺在灰烬中的短剑。
「我并不是一个人。」
她如此低喃。接著从脑中将杰克完全抹除。
她缓缓松懈身体的僵硬,伴随叹息吐出紧张之气。
然後回头
「艾利丝,有没有受伤」
她说到一半便闭上了嘴,当场呆若木鸡,全身冻结似地看著眼前的光景。
望月次郎的人生现在可说足结束了。
而这趟人生的价值就算别人不认同,他自己也会认同。说不定没做过足以自豪的行动,可是他丝毫不感後悔。
身为那种外祖父的孙子,便是毫不羞耻的生涯。
但他打算度过黄泉的灵魂却被温暖的雨唤住。
怎么回事?
次郎抽搐著,勉为其难地睁开眼皮。视野模糊,茫然一阵之後才开始聚焦。看见天际的明月,是满月。说起来,外祖父去世时也是如此美丽的满月之夜。
次郎的视野内逐渐成像,月光洒落,看见金色光痕的残影。不,并非月色,而是金色的对了,是金发。
次郎的意识变得清晰,然後,聚焦於凝视自己的碧蓝眼眸。
艾莉丝。
雨滴的真面目是艾莉丝的泪水。次郎横躺在塔桥,头颅被捧在艾莉丝的膝上。
艾莉丝在哭泣。
但艾莉丝却也笑著。
他不晓得她在笑什么。可是看到她的笑容,次郎觉得很开心。
眼皮又变沉重了。他以为会就这样闭上,但艾莉丝的声音却从中阻挠。
「这不公平呢。」
艾莉丝说道。
怎么了次郎想著。他已经听不清楚她的声音。
「应该好好说明,让你详细地了解,然後在这前提下给你选择,只让认同的人选择可是这次不行,已经没时间了,而且而且而且,我已经压抑不住了!」
艾莉丝的脸庞轻缓贴近,笑容变大。次郎生命的最後灯火由於某种预感而微微颤抖。
「我知道,我真的知道。但我不想承认,因为很难受。多么肤浅,多么愚昧,多么罪孽深重。可是,啊啊,我却多么开心次郎,我好开心。」
艾莉丝吐露著感慨至极的声音。她的獠牙仿佛呼应似地采出。她想吸血吗?次郎想著,感到喜悦。死了还能成为她的食粮,没有比这个更令自己高兴的事了。
可是他错了。
艾莉丝以尖牙咬破嘴唇,大量赤红血液从粉樱色的唇办冒出,如困脂般染红她的唇。
「对不起。」
她说道:
「对不起,次郎,请饶恕爱上你的我」
然後艾莉丝吻上渐渐死亡的次郎。她分开唇办探人软舌,让次郎吞下自己的血。
次郎正要消失的意识因她的举止而瞪大眼睛。
血腥味在口中扩散,次郎孱弱地喝下血液。
接续而来的是冲击、绝望及感动。这感觉即使之後有类似经验,却再也不曾二度经历。
流进体内的黑血宛如融入闪电的岩浆,宛如萌生乐音的春风,顺畅地滑进喉咙,渗透进身体的最深处,与次郎即将停止活动的血液红血接触。
彷佛拥有数以百计之吻的相遇,互相投以数以干计的拥抱。
於是展开了轮舞曲。
身体在艾莉丝的怀里跳跃,双眼睁至极限,然而却看不见丝毫影像。手指抓挠著虚空,四肢反覆僵硬、痉挛。体内的细胞沸腾,随著世上种种事物,带著轰声展开反转。
投射出几经星霜夜色的血,不让年轻,生涯中毫无谎言的血在此结束。两者交流,融为一体。恐惧与惊讶;绝望与希望:死与再生,这一切都在同时爆发。
次郎呢喃,艾莉丝紧抱住他。
渐渐死去的次郎之中,传来新的艾莉丝诞生的声音。这就是「贤者夏娃」。世界分崩离析地拆解後,在重新结合的途中,次郎渐渐明白艾莉丝这名始祖存在的真正意义。如今她是次郎,次郎则是她的构成她之巨大脉流的一部分。
心脏强烈脉动。
一次、两次,刻画出剧烈的怦然鼓动。受到月之祝福的血流进次郎全身,不仅身体,还有心与灵魂。新注入的血液穿梭而过。
不知不觉问,次郎笑了。他用尽所有力气咬牙,从他紧咬的牙关露出壮烈的笑容。而一对獠牙从咬紧的嘴里开始缓缓伸出。
「艾利丝」
「什么?」
「好痛快死了」
听到他的话,艾莉丝又哭又笑,拥著次郎的脸再度接吻。她的唇办,小巧轻舞的舌尖,甜美柔软的感觉深处,牙与牙害羞地轻触。忍著全身的冲击与剧痛,次郎沉醉於吻的感触。
红血与黑血混合,接著逐渐变化为黑血,由人类转生为吸血鬼。
这就是被称为「转化」的现象。
於是,在应该亲手保护的人怀里,人类望月次郎去世,而吸血鬼望月次郎降生於暗夜。
这是非常漫长的历史中,不为人知的一页。
望月次郎。
艾莉丝夏娃。
以及卡莎朵拉吉儿渥洛克。
这一晚,在塔桥上迎接相同瞬间的三个命运,以此时为界,在大幅鼓动下开始共鸣。
他们的脉动总有一天会传遍世界,然後从月下以至於日光之下,广阔地回响。
然而,到黑暗的历史抵达这值得纪念的瞬间为止,还需要绵长的时间。
百年之夜,在这一天终於揭幕。
次郎在一个月後离开了伦敦。
行李不多。少许替换衣物、接下来要去的欧洲大陆地图,以及些许金钱,就这么多。然而他之所以带著特别庞大的行李箱,是因为其中大半是旅伴的物品。
「我吞下好多好多的眼泪死心放弃了,包括中意的帽子,中意的餐具、中意的画、还有中意的枕头!」
生存过永劫之时的贤者由衷懊恼地主张自己的志气。
「说得也是,尤其是那个标本,光是那一样就实在是费尽苦心。」
次郎回忆起费心说服她的整整三天。老实说,那实在不是开心的回忆。
「唔哇啊啊不要说,害我想起来了。」
「乾脆忘了比较轻松吧?」
「你在说什么啊。呜呜,小莎不知道有没有好好照顾我重要的灰熊小灰下次见面时要是长了霉菌的话该怎么办才好啊!」
先不管她的命名,次郎安慰作为他黑胧主母的伟大吸血鬼:
「欧洲也有熊呀。」
「我知道,有大棕熊喔。」
「喔,大棕熊啊,那还真是」
「是非常巨大的穴居熊。」
「哎呀,还真期待。」
「喂,次郎,是我多心吗?总觉得你的语气听起来明显在说谎。」
艾莉丝一脸不悦。心疑地看向他。次郎笑著说「你想太多了」立刻敷衍过去。
说实在的,对现在的次郎来说,再多行李都不成问题。就算行李箱塞得爆满,他也能轻松地单手举起。
另一项行李则是腰问的剑。在那之後,他透过渥洛克家族的管道拿到日本刀的刀鞘。
虽说如此,次郎现在却不能用剑,因为他有一身连钢铁都能折弯的力量。若无法完美地控制力道与意念,剑便会因无法负荷而碎裂。
又要从原点开始修行吧,而且这次还得靠自己无师自通。
努力吧今後也得继续遵守这句外祖父说到嘴都酸了的敦诲。
「我饿了,次郎。」
「又饿了吗?刚才不是才吃了我的三明治?」
「是吗?」
「是我多心吗?总觉得你的语气听起来明显在说谎。」
次郎取笑地斜眼看她。艾莉丝笑著说「你想太多,想太多了」立刻敷衍过去。
两人从伦敦郊外的道路往南行走。
时至深夜,空中星月相映生辉。
夜晚如此丰富的风景让次郎藏不住惊愕。夜气散发著甜美诱人的芬芳,月光宛如慈母温柔地拥抱次郎的身体。重生的视觉,重生的听觉,次郎也以其他一切五感知觉,实际感受到月下世界的美妙。
怱地,次郎回头看向来时路。从已经相隔一段距离的场所,眺望蒙咙浮现人工灯光的伦敦远景。那里是次郎曾经居住的世界,也是他因展开旅程而脱离的世界
「次郎?」
艾莉丝呼唤著次郎。即便已经过了一个月,她的内心似乎仍遗留不安。
艾莉丝顺从己身的**招揽次郎步入黑暗,至今她仍因不晓得次郎内心的看法而不安。
真是个令人困扰的家伙。两人明明都已吸了对方的血,若有那个意思,应该能轻易看透他的内心才对。
「没什么,吾主,我只是看一下而已。」
「啊又来了。都说了多少遍,叫我艾莉丝就好!」
「说得也是,对不起,艾莉丝。」
「真是的次郎虽然遵守礼仪,却很死板。」
「这是我的本性。」
两人彼此开著玩笑,悠哉地走在夜路上。
「小莎如果也一起来就好了。」
艾莉丝无心地说著。停顿了一段时间,次郎才回应「说得也是。」
「该不会是顾虑到我们?唔呵呵,真害羞。」
「可以请你说这话时不要让我听到吗?」
「咦为什么?有什么关系啊,对了,我们来牵手,次郎。」
「很不巧,我的手上提了行李。」
「哎呀,次郎,你脸红了耶?」
「吱。」
看到次郎一脸难堪的表情,艾莉丝愉快地笑了。
老实说旅行出发前,次郎被卡莎二话不说地狂扁。记得就是当艾莉丝决定离开伦敦,问卡莎要不要同行後发生的事。不知她到底为了什么而感到不快,只是无言地将次郎拖到後院又揍又踹。
如此狠厉地让次郎尝尽苦头後
「机会难得,你们两个去就好。」
这才爽朗地婉拒艾莉丝的建议。真是莫名其妙。
虽然也想抱怨一、两句,但就算次郎现在成为吸血鬼,身为人类时对卡莎的莫名恐惧却感受更加鲜明。
「多少会遭到不能接受的无理待遇,若爱惜性命就不要反抗」凯因严肃地对次郎忠告。事实上,次郎也只能如此照办。
算了,也好次郎想著。
如今的他宛如新生儿,各种事情此後一点一滴学起就好。
就像被外祖父带到奥秩父的深山居住那样。
「我渴了,次郎。」
「又渴了吗?」
「次郎也喜欢被吸吧?」
「啥你你怎么突然提这种事!」
「嗯?感觉不舒服吗?」
「真不害臊,女士。」
次郎面红耳赤。艾莉丝轻笑,踏著小鸟般的轻盈脚步,轻挽住次郎的手臂。
「还是牵手吧!」
「喂喂,这样不会很难走吗?」
「别害羞,我的孩子。」
「母亲大人,如果要我别不好意思啊啊,真是!」
心情非常好的艾莉丝捉弄著他,次郎叹气不已地仰望夜空。
然後
艾莉丝突然闭上嘴巴,睁大碧蓝眼睛,探进次郎眼底注视著。
「艾艾莉丝?」
就算次郎疑惑地喊著她,艾莉丝的视线仍专注不动。
最後,她洋溢一脸温柔的笑意
「嗨,你是谁?」
次郎为之一愣。
Watashi
Watashi
Atashi
你在说什么?我是不我我是咦
Atashi
我是
「我是」
在一阵轻颤之後,边边子缓缓撑开眼皮。
「啊。」
一双专心盯著她的漂亮碧蓝眼睛开心地笑了。
「小边边?醒来了吗?早安!」
金发碧眼的少年以天使般的笑容看向她。这种纯真无邪,这种可爱,浓浓散发著梦的余味,让边边子脑中一片空白。
想开口回答,却无法立刻说出话念不出他的名字。少年一脸不可思议地回视她。
错了,不是那个。虽然是那样,却也不是那样。这孩子是
「小太郎。」
「嗯!早安!小边边!」
望月小太郎精神奕奕地高呼第二次问候,边边子的意识终於跨越百年之夜返回。
「这里是啊对了,是新家」
没错。这里是特区,是边边子生活的特区,而且现在是二十一世纪二00七年。
那么雾都呢?石造道路与马车,煤气灯的微弱灯光与打扮过时却很熟悉的人们?
梦?
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感到那样实际的风景急速黯淡而远离。彷佛被赶出怀念的故乡,「啊」边边子不禁出声感叹。
小太郎愕然地歪头问著:
「怎么了?小边边?」
边边子茫然凝视如此询问的少年。不知不觉地从少年温柔的脸庞寻找著某人的影子,可是却不顺利。小太郎就是那个人的样子,现在是这样,过去是这样,一点也没变。
那个人?
不晓得。边边子甩甩头,这种奇怪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耶?可是好像不久前也有这种奇怪的感觉
「啊。」
想起来了,是卡莎。在前天的暴风雨亲眼所见,美貌的「九龙的血统」。
边边子不知道她的脸与名字。然而第一次看到她时却清楚知道她就是「卡莎」。这是因为一连边边子本人都几乎忘记的前些日子的梦境。
没错。那时候作了奇怪的梦感觉卡莎出现在梦中
那个梦对,香港,是香港。而且甚至是香港圣战的中途,想不起细节,但在那个梦中,边边子确实也
与次郎有相同的感觉
刹那问,脖子的伤痕抽疼,是次郎吸血的咬痕。无意识下,边边子伸手摸著後颈。
「难道是业鸣?」
「嗯?什么?」
小太郎悠哉地询问仍一片混乱的边边子。边边子猛然摇头
「抱歉,没事,只是作了个怪梦」
「耶?告诉我告诉我,是什么梦?」
小太郎眼睛闪亮地质问边边子。
边边子怱地察觉少年澄澈的眼眸中反映出多么丰沛的情感,不禁再度著迷地注视著那对闪烁的双眼。
「你你问我梦到什么,但我早就忘了耶?这么说来,为什么小太郎会出现在我的房间?你不是应该跟次郎一起睡在地下室吗?」
「啊,是因为小边边没起床,所以我是来叫醒你的。今天应该要去公司上班吧?」
「咦?哇!不会吧!已经到这个时间呀啊啊!什么啦!这头发!这翘毛~!」
边边子交替看著时钟与镜子,发出哀嚎。
刚才奇妙的感觉荡然无存。煤气灯不可靠的光线无奈地被鲜艳的「迟到」两字击退。
边边子手忙脚乱地跳下床
「不要看这边!」
「是~!」
她将床单盖到小太郎头上,超高速地换起衣服。
脱掉睡衣,套上内衣,穿上衬衫,拉起裙子的侧边拉链。
然後她抓抓头当作梳理头发,这时门被敲响,另一名新同居人探头现身。
「边边子?小太郎有没有在这里啊啊,果然。」
「啊,哥哥,早安~!」
「现在可不是道早安的时候,真是的。沐浴在朝阳下打招呼,真是不会看情况说话的吸血鬼。我等一下要睡回笼觉到晚上,今天给我安分一点喔。」
次郎压抑呵欠,眼睛眯成一条线嘟哝著。
接著看向边边子
「早安,边边子。抱歉,弟弟一大早就造成困扰」
「『次郎』。」
「是?」
次郎想睡的脸露出微微的吃惊与问号。边边子赶紧说「啊,抱歉」并摇摇头。
「究竟怎么了?边边子?你好像怪怪的喔。」
「哥哥、哥哥,小边边作了奇怪的梦,有点睡过头。」
「哎呀,那还真是安稳呢。」
「哥哥昨天有作梦吗?」
「怎么可能,一整天都在搬家耶?我睡得跟烂泥一样。」
「咦~真无聊。啊,可是我之前有作梦喔。」
「因为你也过得很安稳。」
「跟你说,咆呜嗷呜大公出现了,然後我们在玩雪球大战,哥哥也有一起玩喔?」
「当然是我胜利吧?」
「是公主赢了!」
「这明明是梦,却很反映现实。」
小太郎频频拉扯次郎的手,眼神发亮地诉说。次郎也对兴奋的弟弟露出开心的苦笑。
回过神来,边边子已停下梳理头发的手。她入迷地盯著笑逐颜开的两人。
真是令人莞尔的光景。
然而却
啊?咦?
不知为何十分焦躁,焦虑地忐忑不安。该怎么说呢不知足不是自己的错觉,面前似乎出现一道令人无能为力地险峻偏偏又没有丝毫紧张感的巨大障壁。这是什么啊?
「好啦,定吧,小太郎。边边子也是,不快一点的话会迟到吧?」
「哥哥,我们去帮小边边做早餐。」
「啊,这个主意不错。你居然会有这种非常聪明的提议。那么,边边子,我们先到下面等你,请快点下楼小太郎?」
「嗯!」
次郎离开寝室,小太郎小跃步跟进。边边子默默地看著摇摇晃晃的金发消失在门口,而即使两人离开视野,内心的骚动仍无法平静。
「什么?这是怎么回事?」
边边子拚命回想自己刚才的梦境。可是愈想回顾,梦境的印象就愈发稀薄。偏偏无法理解的是,焦躁依然没有消失。边边子困惑不已。这种心情还是第一次。(图)
「啊真是的,现在不是茫然发呆的时候啦!」
边边子自我喝叱,放弃矫正翘起来的头发而起身。
内心仍有些许郁闷,静不下来。可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时候办公室应该正因为要处理前天的事件而忙翻天,工作堆积如山,该忙的事数也数不清。
而且,今天对边边子来说还是新生活的开始。
「没错,怎么能输!」
输?什么?而且,输给谁?
赫然涌出这些念头,边边子用力甩头,抛开真貌不明的疑问。
似乎听见遥远的地方响起钟声。
不是赞颂,而是开战的锣钹。
「嗯」
她伸展全身,双手拍击脸颊。
「喝!」<div>